谷三历来是不喜欢给自己寻麻烦的性子,放从前,如若有什么“主仆”她早就抛到脑后不管了。可这到底还是他人的身子,他人的命运。每每她以别人的身份醒来时,终究还是觉得有几分亏欠。即便在与慕容宇华谈话之后知晓所有一切不过是数据世界中的片段,可谷三仍然十分诚恳地将他们视为真人。至少他们的情感是真实的,他们的生活他们的挣扎他们所有的爱恨都是真实的。正如她每一次醒来,为这所拿到的这条命所要做的回报一样,不论是为蓝紫曦去找到那个让她自杀的罪魁祸首,还是替周慧儿杀死剥夺了她自由的人,当她以柔音的身份醒来那一刻,她也做好了为柔音完成她最后心愿的准备。若非如此她也不会一直留在这里,她也不会陪伴在康答应的身边,在御花园中看到有人对她试图行以不轨时出手相助。但柔音到底还是死了,谷三终究还是会把这件事和盘托出,绝不隐瞒。她对于自己的存在从来都是百分之百的肯定,虽然在以另一个人的身份苏醒,但未曾想过就此要以另一个人的身份生存下去。碧溪听了谷三的话,眼泪此刻也已流下了:“柔音还小呀……我还以为,我还以为她真的没事儿了。原来从头到尾,你都不是柔音……我说你怎么总那么爱惹我生气,原来也不是这样的。”小成子虽没有哭,可也十分消沉地垂着头叹了口气。谷三看他们三人这模样,站在一旁沉默着,等他们收拾好心情,都擦过了眼泪,才继续道:“我有些习惯与你们这儿不大相符,但我不是恩将仇报之人,这条命既然是柔音姑娘换给我的,她有什么要守护的人,如今就换我来守护。她既然想着要好好保住你康答应,这些日子以来,我也都遵守着这一条,替她完成任务。”“你叫……谷三?”谷三对着康答应点了头。康答应望着她,看她身胚打从醒来以后也高大健壮了不少,打量了她后问::“所以昨天你在御花园中才会突然动手?你就不怕范答应到时对你发难,让你吃苦头吗?”“当时情况,你既都开口,我有什么好担心的。我没有你们那么会讲话,但是到底谁更占上风多少还是看的出来的。”“所以……你说这话的意思,是愿意认我为主子了?”康答应如此小心翼翼问着,谷三却直白回答她:“我不把任何人当主子,只当朋友。”碧溪一听这话,又要发作:“你好大的胆子,怎么敢这样与小主说话?”倒是康答应不急不缓抬起手来制止了她:“碧溪,昨日之事多亏有她相助,不然单凭你我,势单力薄,只怕真就会遭范答应的羞辱了。”碧溪闻言细想来确实如此,也就乖顺地退回康答应身后。康答应望着谷三继续问道:“若谷三姑娘不是宫中之人,自然也不受宫内规矩约束。朋友还是主子,我都能够接受。只是姑娘可与我说说你生前是做什么的,又为何而死的吗?”见她问及此事,谷三也就一一答了,说是从前打仗,主职杀人。但按下僵尸之事未说,在这种没听过此类事情的地方,即便说了,别人也不过会觉得无稽之谈。康答应一听谷三还会杀人,神情稍作苍白了几分,可到底还是有些胆识在身上,倒也未曾露怯。她听着谷三将话答毕,小心翼翼问道:“那……谷三姑娘,可查过他人死因?寻过究竟谁是真凶?”“这事儿怎么说呢。要论查死因,大多一眼就能辨明,无需查探。”毕竟丧尸都没什么脑子,逮着人就咬,多咬几口就死。这人死了以后要真找谁寻仇,看那个丧尸都是仇人,见着就开枪完事儿了。康答应攥着手里的帕子瞧着还有几分紧张:“但不论如何,你都有这份胆识,不怕他人威胁,对吧?”“我既然说了自己会杀人,自然还是有这一份胆量在身上的。”“那我若想求你帮我查一人死因呢?”康答应的那双眼渐渐明亮了,“我无需你在这院子里为我多做什么,只要你愿意为我在宫中查明一人死因,不论你将来有什么样的要求,我都会努力满足你的。”谷三就问:“你想查明真相为这个人报仇雪恨?”康答应垂下眉眼,摇了摇头:“这事我一人做不了主,也不一定能够做到。只是若能查明,至少能给我自己,给她一个交代。”“你要查谁的死因?”“我的贴身婢女,珍若。”康答应话说至此的时候,手都有些微微发抖。她像是等这一天已经等很久了。“自从珍若死后,我总会做梦梦见她最后一次与我相见的情形。那日她穿着一条天青色的裙,手上还带着我送与她的那枚珐琅镯。我说天气热,怕华儿闷出暑气,她主动说要去库房那儿再要些冰来。可她这一去……就再也没回来。”彼时暑日,清音阁内闷热,屋子里的人坐着都昏昏沉沉的,珍若端着篮子往库房那儿去,走之前还和碧溪玩笑了几句。可她从午时跨出清音阁之后,足足过去大半日都没有回来。小成子被娘娘派出去找她,先去了库房,库房说今日压根就没看见珍若姑娘,又到御膳房和别的珍若姑娘常去的地方问了,依然没有音讯。最后小成子还是沿着库房会清音阁那条路回来时发现了不对,说是御花园的荷塘那儿出事儿了,有个宫女溺死在了里头。当时这消息传入清音阁内时,当时还未降位分的康嫔正与碧溪一同坐在小几边刺绣,小成子神情不对走进来时,她就有些慌了,一听珍若死讯,手里的一根针直接就扎在了手上。珍若死的时候,周围人都没看见。最后侍卫那儿查出来的结果,只说珍若似乎站在荷塘边看莲花,结果脚下一滑跌入池塘之中。许不会水,就这样淹死了。别人觉着这个理由似乎不错,唯独康嫔觉着事情不对。康嫔未入宫前,本就是南方水乡人,虽说从小待在闺中,不曾外出,可身边的两个贴身婢女碧溪与珍若都是在海边长大的,怎么可能不会水呢?碧溪似乎也意识到这一点,当时听人说及此事就像反驳,却被康嫔一把拉下。待那些人走了以后,她们关上了门来,想着这事儿百思不得其解,一来御花园池塘里的水不深,这种观景池子最多也就到人腰部。哪怕是不会水的人掉下去了,也不会有什么事。更不要说珍若这样自幼在水里头摸爬滚打的丫头了。唯一一种可能便是珍若叫人害了——然而她不过是外出去讨个冰块罢了,能有什么人会想要害她?可惜还未等康嫔叫人去将此事查明,淑妃之事就发生了。她那日本带着三公主去御花园里,明面上说是放风筝,实则只不过想看看珍若落水的地方。然而还未等康嫔查探仔细,淑妃就来了,再然后……便是长达十个月的禁足。足足十个月,奴仆遣散,只剩碧溪、柔音与小成子在身边,位分被降,所有人都不能离开清音阁半步……“这些事发生之快,到如今我实在是放不下珍若的死因。如若她当真意外溺死我也不会抓着不放,可问题她不是!”康答应将过往之事一一与谷三道来,攥着帕子,手指拧在了一块,“我知道珍若绝不是因为意外而死的,更清楚明白,这其中必有问题。只是当时我不敢开口,生怕未查明之前,就先质控他人,他人便会说我攀诬……谁能想到,后来又回如此?”谷三就道:“你也说了,这是当时之事,如今过去十个月,就算当时珍若在水里留下了线索,那么久过去,只怕是什么都没有留下了。”“若是找到了当时下手的人呢?”“你知道是谁下手的?”康答应苦笑着:“这件事还用得着问吗?我早就有所猜测,正是害怕她的势力才迟迟未开口。眼下也正是因为她我才会落到今时今日的田地。”谷三也是个明眼人,来这儿呆了那么久,康答应身上发生的那点事,她也一清二楚,听她这么说话,倒也就立即答:“你觉得,是淑妃?”“除了她还能有谁?如今想来,当初她小产一事也疑点重重,只怕珍若那日去往库房的路上听见了什么不该听的,或是看见什么不该看的,所以才遭受如此飞来横祸。而后淑妃又怕我查清此事,她胎像不稳,故意又拉我下水。”“等等。”谷三眉头一皱,“听你这话,难道你觉得淑妃故意用自己流产来害你被禁足?可她如何能肯定自己一定会流产?再者,我看你们在宫里头的,有个孩子总比没有孩子过得日子要舒服,她怎么会干如此吃力不讨好的事呢?”“可要是,她的胎儿从头到尾就不存在呢?”康答应神情严峻,“要是从一开始,她压根就没有怀上孩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