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这群年轻人的结局究竟会走向何方，对于谷三来说已经不重要了。她独自一人重新踏上征程。这才是她平日里旅途的常态，一个人出行，一个人抵达目的地，一个人将需要打捞、检测的东西从深海之中带回岸上。

这片土地几乎没有几个地方是谷三没有走过的了，她对各处的风景都格外熟悉，可惜她从来都没有什么时间停下脚步。

在快要接近三号要塞的时候，谷三接到朱里的电话，说那群年轻人驾车抵达要塞了。但是事情不容乐观，不知道谁被感染，整车人都要接受处理。眼下情况，大部分人已经和家人联络上了，他们必须接受义体改造，要不然永远都无法踏入要塞之内。

朱里提到这些时，又告诉谷三，眼下回到要塞的一共十人，可以确定一人是之前发生变异已经死在要塞之外，另一个人则是个女孩。

但是天已经要黑了，谷三的车孤零零停在路边，她接收朱里发过来的照片，确认照片上的人就是先前见过几面的女孩。

“是她？”

朱里说：“我询问了一下其它人，这个女孩似乎在将要抵达要塞之前，就自己下车离开了。她说自己也受了伤，被丧尸病毒感染，不希望拖累别人。别的孩子说她走的时候，确实没有丧尸上前撕咬她，她应该没有撒谎。”

“丧尸不会果断扑上来袭击还有一种可能，她根本就不是人类。”

“但您先前说过，这个女孩是原生主义者。”

这一点又确实没有说错……谷三在脑海之中回忆了一下和这个女孩见面的场景，她的行为动作总的来说确实是纯人类，不像是改造者，也不大像是人造人。况且安排这样一个人造人在身边有什么用呢？

“你觉得那个女孩真的感染了吗？”

“我想不出别的理由，让她离开车队，远离要塞。”

这段对话就暂时结束了，去深究一个女孩究竟是为何而来又因为什么原因离开没有什么意义。谷三不清楚这样的结果是不是就是七七和阿丹想要看到的，不论如何，最终她们付出生命救下的年轻人，大多还是回了家，而不是和她们一样，失去一切最终只能把恨意、复仇当作自己唯一的信仰。

所以谷三如今渐渐不愿意认识新的朋友，也不想和谁有深入交流，只要一想到在要塞之外，所有人就必须做出选择，人们的生活里总是充满各式各样的问题，谷三就感觉到身心疲惫。他们谁都没有办法能帮助别人解决问题，他们有时候连自己的问题都很难结局掉。

不管是谁，不论他们究竟遭遇了什么，最后结果或者将要遭受的苦难对于谷三来说都不重要，对于她来说更重要的还是如今沉入在海底的旧机械，是她想要找寻的人，是她渴望带回身边的家伙。

随着路程越来越近，谷三也渐渐进入到工作状态之中。车辆最终是在一片滩涂边停下的，这儿连游荡的丧尸都看不见。到的时候，还是中午时分，谷三停好了车，脱下外衣，直接朝水中央走去。这边临海，曾经也是抗击天空之城的一处主要战场，周围依稀还能看出设备残骸，谷三朝水中央走去的过程之中，脚下是不是还踩过骸骨。

冬日里的水温相对较低，风浪卷席而来，海面翻腾。谷三的身体渐渐被海水淹没，她朝着定位地点一路游去。深海之下，只有她身上的电子光芒还在闪烁着。朱里远程控制着无人机从车厢内飞出，跟随者谷三的身形慢慢朝前而去，在她停下之后，将铁链渐渐放下来。

海底的情况其实比地面那些废墟要正常多，毕竟这场灾难是局限在人类社会之内的，海洋下生物实际上也并没有怎么特别受岸上变化影响，实际上大自然在人类急剧减少以后，变得比过去更好了。

谷三的双眼在水下搜寻片刻之后，很快找到了被海草缠绕着的旧式飞行器。那飞行器上布满了锈纹，好在也没有沉没太多年，总的来说看起来跟原先没有什么两样。谷三继续下潜，来到这架废弃飞行器之侧，熟练地拉开飞行器的大门，而后找到了控制面板。这辆飞行器显然是在先前战斗过程当中遭到轰炸坠入水中，其中控制面板部分有烧毁痕迹，但是幸运的是——紧急关机情况下，定位系统被完整保存下来了。

谷三看着无人机上的铁链已经慢慢降落到了她所在的这片水域。飞行器其他部分已经基本坠毁，没有办法再利用了，谷三把中央控制面板拆下来，链接上无人机的接头，看着锁链朝上升起，离开水面，她则原路返还，往岸边游去。

朱里会操控无人机先回到27号要塞进行检测，谷三则再慢慢开车回去。如果是找到小型设备，不需要利用车辆拉回，那就直接无人机运输。如果说是大型设备，那运输方式可以再议。

等谷三回到岸上时，天都已经黑了，无人机早就已经飞离海岸。谷三身上还低落着海水，慢慢朝着车上走去。就在她将要靠近自己车辆那一瞬，一枚子弹朝着她眉心呼啸而来，谷三飞快躲过，而后一个健步冲上前去，顺着子弹飞来的方向，将藏在车后的黑影猛地一撞。

夜幕之下，谷三伸手掐住了那个开枪者的喉咙，另一只手则把她手里的枪也直接打开了。借着拥有夜视能力的双眼，谷三很快看清来袭着的面貌。

正是那个从27号要塞悄然消失的女孩，以原生主义者出现，曾在她面前传教过的贫穷女孩。

谷三掌心之下的触感渐渐给她带来了真相——在她喉口没有脉搏，这样用力掐住她的时候，她甚至都不会感到窒息。

这样的感觉谷三在某一瞬忽然想到了朱里、安莲和小穗儿，他们虽然看起来和人类没有差别，但是归根结底身体运转方式是和人类完全不同的，他们虽然也可以像人一样饮食、吞咽，但是最终降解之后的废物不过是在身体内部变成分子排出。实际上他们不需要呼吸，不用像人类一样苛求氧气，也不用担心温度过高。

他们是与人类相似却与人类全然不同的存在。

那个女孩在谷三的袭击下非但没有感到恐惧，反而忽然间笑了，她的小声在空荡的海岸边回荡着，谷三的手渐渐从她喉咙上松开，她知道这么做是根本没有用的。就听见那个女孩笑眯眯道：“好久不见啊，谷三。”

“你到底是谁？”谷三看着她，“……你不是人类，也不是因为被感染才离开的车队。”

“你觉得还有谁那么有耐心追杀你呢？”那个女孩躺在滩涂上，双眼几次闭合之后，由原先和人类一模一样的黑色瞳孔渐渐泛出幽蓝色的光芒，“不过也是，我的这幅身躯是目前与人类最为相似的款式，其他人类弄错了倒是情有可原，可是没有想到，谷三连你也被骗了。”

这样自大又狂妄的语调是再太熟悉了，谷三拔出刀来立刻贴在了她颈部：“是你，朱雀。你们到底把慕容宇华带去哪儿了！”

“不要着急，我千里迢迢来找你，布下一个又一个陷阱等着你，可不是看你一次性就把答案问走的。”

朱雀不急不缓地把她贴在自己脸上的匕首慢慢推开了。

“你知道吗，天空之城这些年来其实一直都想找你，然而有个人却想方设法藏匿起你的踪迹，你是他最出色的作品，毫无疑问也是天空之城这些年来最出色的作品。”朱雀抬起那双蓝色的眼眸，扫过谷三，“虽然你看起来已经和人类完全不一样了，但你一切从根本上却又真正来自人类。你的灵魂从头到尾都没有失离过，这是再是太过奇妙了。在你之后……所有人都想要破解真正的谜底。”

谷三却丝毫不理会她所说的一切，她只有一个问题：“慕容宇华到底在哪儿？”

“他当然在天空之城了。”

“你是从那儿来的，你们不是想找我吗？现在我就在这儿，有什么条件你们才能把他交出来？”

“谷三，我觉得你们真的丝毫不明白自己存在的意义。”朱雀轻描淡写般开口，她似乎一点都不为自己的处境感到紧张，“你难道一点都不想知道，为什么我们要费这般气力，来到你身边，引你到这里来吗？”

“这和我有关系吗？”

“一个原生人类，明明让你心生不满，感到不耐烦，可你还是会愿意用你找寻6237的时间来拯救她们。你总说自己是冷漠的，可是归根结底，你还是无法逃避作为人类最根本的善意。本质上来说，其实你与慕容宇华是一样的人。”

谷三的刀锋已经在她喉口越压越近，刀刃慢慢划开了她的皮肤，和人类一样鲜红的血渗了出来。

“着什么急呢？我既然来了，就肯定是给你一个机会让你们见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