牢房中潮湿,空气久不流通,体味血腥气混杂,味道扑面而来呛得人眼前发黑。
宴陵缓缓吐出一口气。
他醒来时便在这里,身上伤口流出的血尚温,留在雪白的衣料上乍看像是开了泼天桃花,只是两三天过去,晏陵既无换洗衣物又无法力傍身,再好的花闻起来也是一股难以言喻的腥臭。
自仙魔大战后,宴陵已很少这般狼狈,身负重伤不说,经脉断了大半让他灵基几乎干涸,周身灵力无法运转,在没有药石医治的情况下调息收效甚微,仅够他保持这样的状态不让伤势恶化。
宴陵少年成名天资极高,修炼不过百年便被誉为天道第一人。
而今千年已过,宴陵实力远胜当初,放眼世间能伤他至此的人不多。
在禁制中昏睡至今的妖王幽绮算一个,极北之地的魔君姬元澈也能算是一个。
宴陵心中笃定姬元澈绝对不可能伤他,与其相信姬元澈会对他拔剑相向,不如想想那道据说凝聚天地之力的禁制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
宴陵身为上界道门凛剑宗长老却对一个魔族如此信任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但千年以来,魔族人族还有妖族中人已然习惯这样的不可思议。
因为姬元澈是宴陵的道侣。
这世间倘若有谁能让宴陵毫不怀疑毫无保留地信任,就只是这位魔君陛下。
他半月之前照例闭关,十几天来一直毫无问题,他甚至不知自己何时昏睡过去,何时来到这里,醒来时他经脉已断,临渊剑也被收走。
诸神以身为诸族屏障后陨落,神明早成了世间口口相传的传说,天纵奇才如宴陵,也不过是站在仙门之外,未能一探究竟。
难道真的有人飞升成神,然后在神不知鬼不觉连宴陵自己都不曾知晓的情况下将他重伤后囚禁起来?
那是多此一举,杀了他会减少很多变数。
何况监牢内不止宴陵一个人,他所在的这间内就还关了五男三女,其中有二人衣袍上有明法宗的徽记。
宴陵用所剩无几的灵力一探就知这八个人全部有灵根在身,只是灵力被压制住了。
这八人的年纪都很轻,不是宴陵那种活了千年外貌却仍如刚弱冠不久的公子那般轻,而是真正的少年人,最大的也不过二十出头。
少年人心性跳脱活跃,八人中除了一个姑娘天生不能言语、一个被伤到嗓子之外,其他人都相熟得很快,哪怕是在阴暗的牢房里。
他身边自称无心的明法宗少年每日必做的事情就是和同伴说上三个时辰的话,即便无人给他送上口水润润嗓子。
前两日宴陵那一半完好的经脉堵塞,他为调息将五感封闭大半,每天只听得有声音在耳边作响。
今日他五感全通,已听无心说话有小半个时辰。
无心盘腿坐着,他先前不知想起什么安静了一小会,片刻后突然道:“难道他们真的要拿我们这些人做炼器?”
离六个人男人不远处是三个年轻姑娘。
两群人之间用一条从衣服下摆上扯下来的破布做界限,仿佛楚河汉界一般界限分明。
这条布没有任何防御作用,权作安心。
五六日下来几人倒都相安无事互不打扰。
清醒着听他说话的人脸上大多露出了茫然的神色,显然不懂这个炼器是什么。
拿铁炼器的有,拿金炼器的有,炼器大家为了提升炼器的品质还会在炼制只加很多名贵珍奇的宝物。
譬如姬元澈的佩剑司命,据说铸剑时加入了一片烛九阴的逆鳞。
无心话中的意思,分明是拿人炼器。
这些少年人们或许是第一次离开宗门,对一些事了解尚浅,对这样阴邪的旁门左道更是闻所未闻。
对面一身红裙的少女闻言扬了扬柳叶眉,毫不客气道:“拿人炼器炼的是怨魂,怨气越重炼器越强。若真要拿我们做材料,何必将我们关起来,一剑杀了不是更利落方便?现下关着我们却什么都不做,难道说是为了活活饿死我们等怨气更重吗?”
房中人都已辟谷,活活饿死自然不可能,另一个明法宗的弟子没忍住笑了出来。
无心被她说得脸色通红,梗着脖子强撑道:“既然姑娘如此明白,不如说说这些魔族将我们关起来是为了什么?”
宴陵本看热闹看得有趣,乍听见魔族心中一动。
拿人炼器确实是魔族妖族喜欢干的事情,当然,有些人族炼器师也会用什么魔血妖骨炼器。
各界一贯都对拿无辜生者炼器之事是非不齿,自姬元澈为此拧断了一个魔族城主的脖子后,这种事在魔族就收敛了不少。
宴陵面上不动声色,安静倾听。
那红裙少女立刻道:“我怎么会知道魔族的想法?非我族类其心必异,魔族打伤我们又将我们关起来,其中定然没有什么好事。只是炼器的可能性太小,这位道友说魔族关我们是为炼器,我看不如说魔族是为了请你吃饭更实际些。”
另一位明法宗的弟子又笑出来,这一次已笑出了声,连红裙少女身边两个面色苍白的女孩嘴角都露出了淡淡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