闵之话虽都说到这份上,沈则面上仍不见丝毫急切,只淡淡道:“你且说说。”
“我说了,你要是要用这法子,怎么赔罪?”
“怎么都行。”
闵之两腿一盘,顿时来了兴致,“浔阳扈辛这个名号你听没听过。”
“听过,”沈则点头,“号称能没入水底四五十里,潜得七日七夜。人送外号浪里白条。”
见沈则知道这人,闵之更是得意,又问:“那你知不知道,扈辛虽是个穷的叮当响的渔牙,却有风骨,不愿受雇于官府?”
话音刚落,杨平送了酒菜进来,沈则回头看了一眼,续道:“瞧你这势在必得的样子,你是把扈辛给我带来了?”
“算你聪明。”闵之趿鞋下榻,往食案前一坐,笑睨沈则:“怎么样?是不是恨不得跪下来谢我?”
“若真是有用,一跪也无妨。”
沈则手肘撑在膝头,人往前探,“你先跟我说说,扈辛是怎么被你收服的。”
“说来话长,总之我就是跟他有了过命的交情,你说巧不巧。”
沈则淡笑:“我说巧。”
闵之没留意他的言外之意,仰头饮了一杯酒,满目讶然:“你行军不是一向轻车简从,怎么这会还带酒来。”
“尝出来了?”
“这能尝不出来?”
沈则漫笑:“这坛酒换你的扈辛如何?
闵之嗤他:“那也太便宜你了。”
“人在哪,扈辛?”
“想见?”闵之抹了一下嘴角,知道情急,也不再玩笑,“得,你先欠着,回京我必得好好敲你一笔,人在外头,我就知道你肯定等不及要见。”
沈则叫了杨平进来,“把扈辛给我看管起来,找得力的人,多派几个人手。”
“你?”闵之嘴里还嚼着菜,说话含糊不清,“你这是做甚?沈元嘉,你糊涂了吧。”
沈则给杨平摆摆手:“照我说的做。”
“不是,”闵之也吃下去了,“你知道我费了多大的劲儿,扈辛才肯跟我来江陵的吗?”
沈则瞧一眼闵之,“你刚才问我什么?”
“我问你什么什么,”闵之微怒,“有话直说。”
沈则倒是不急,徐徐看他一眼:“你问我巧不巧。”
“怎么?”
“你不觉得,这扈辛就像是有人掐着算着送到你跟前的。”沈则抬手在案上轻叩两下,“如果我没有猜错,扈辛是不是连制敌之术都同你商量好了。江上交战,他可以潜入水中破敌军船底,我可不战而胜。”
见闵之不语,沈则呵了一声,“看来我猜对了。”
闵之仰头,思量片刻,“我像是懂你的意思了。”
“其实你来之前我并不知这困境如何能解,”沈则起身,往案上添了盏灯,“就在方才我突然明白了,我的破局之策只有一条。”
“什么?”
“按兵不动。”
沈则凝着手里刚刚燃起还有些虚晃的烛火,目光沉沉:“我一直没他有耐心,他知道。”
“司空乾尤擅诛心,”闵之叹了一声,“其实我原本还想跟你出个馊主意呢。”
沈则看过来。
闵之道:“傅婉仪。司空乾不会视她为仇,倒是能牵制一二。”
沈则不语,又转过身去。
闵之自讽一笑:“我知道你不耻这些。”
“不光是不耻,也不忍。”
“我敬你的磊落。”闵之若有所思地望着沈则,语气突然古怪:“有时候我竟也会龌龊地去想,沈元嘉的脊梁会为了什么而弯。”
“想清楚了吗?”
闵之徐徐斟酒,话里有话道:“快了。”
沈则一笑而过,也不追问,坐下来同他喝酒,人一动,腰上的香囊跟着晃了晃。
闵之朝他腰间勾了勾手指:“头一回见你戴这玩意,卸下来我看看。”
沈则不理会,“有什么好看的。”
“就是公主亲手做的你都未必瞧得上,”闵之打着思量,“平阳侯夫人的手艺?”
“你说是便是吧。”
“你别含糊,我是不信有人给你做针线。”
两人喝了一巡,闵之吁了口气,道:“公事了了,说点私事吧。”
“你说。”沈则抬手要给他添酒,手极稳。
闵之捂住酒盏,低笑一声:“我的人在你府上几个月,怎么音信全无?丢了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