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给你们城主带张画,捎个信。”
两位士兵互相使了个眼色,摇头。
少年又加了两枚玄灵夜明珠:“这样呢?”
“只负责给你带东西,接下来,我们可不管。”两人急不可待的分了蛊鼎和夜明珠。
少年莞尔:“好。”
说着,他将之前那幅自己的画像和一封信给士兵,“不过先说好,你们只负责带到,也必须带到,我要在城里待很久,若是你们没办到,下场大概比那位瞎子兄弟还要不妙。”
士兵拿东西的手瑟缩了一下,到底是舍不得宝物,应下了。
少年转过身,同荆舟换了副面孔,笑吟吟的:“走吧,去城里逛一逛,看有什么好玩的。”
荆舟随他拉着进城门,路过摔死士兵时顿了顿:“下次,遇到这样恶心的人…”
少年停下看他,漆黑的眸子如能将人吞噬的深渊:“怎样?”
荆舟叹气:“交给我处理吧,别浪费了蛊鹰,很贵的。”
少年笑:“好啊。”
荆舟前脚刚跨过士兵的尸体,后脚就来了几个叫花子,他们就地而坐扒拉士兵的衣裳,竟是掏出小刀划开尸体皮肉,津津有味的吃了起来。
荆舟皱眉,胃里一阵恶心。
“两位公子要不要来玩一玩。”
“我们姑娘看脸收费,你们这样的,我们倒贴钱。”
“来吧,狱城的姑娘和你们中原很不一样。”
“……”
这些做皮肉买卖的姑娘热络招呼,说实话她们长得都很标致,但任何人类在易容后的郁辞面前,都会黯然失色。
狱城在外臭名昭著,仿佛人间炼狱,而城内却是一派热闹,歌舞升平。
狱城是个极恶之城,但也因为来此都是走投无路的恶人,便也成了极乐之城,一路上不是青楼、赌坊、戏院、酒馆就是能让人致幻沉迷的蛊场,真正的乌烟瘴气、致死乐极。
少年盯了会儿戏楼贴的剧目介绍,突然来了兴致:“舟哥哥,去听戏不?”
荆舟没料到他还有这等闲情逸致,有些奇怪却也一口应下:“好。”
少年心情似极好,主动拉了荆舟的手进入戏楼,如今他比荆舟高许多,拉他的时候就真跟拉小媳妇似的。
对方的手依旧不似活人的冰冷,荆舟却从彼此肌肤相触间,感受到一阵灼人的热。
荆舟心神不宁,连带着尾椎骨处的疼痛也更明显更剧烈了。
他知道,是自己心思变了。
而对方却如往常一样,瞧不出半点动摇与无措,就好像好感度只是一串数字,与这个真实的人无关一般。
那一瞬间,荆舟体会到了前所未有的挫败感,转瞬又觉得自己的沮丧来得莫名其妙又蛮不讲理。
本来就打算做一个没有感情的刷好感机器,却又在一次次进攻里节节败退,他以为自己是那个攻略者,可反过来,他才是被攻略的那个。
可惜,人的心思不似窗户,不能开合自如。
有些窗户,一旦打开就合不上了。
戏楼里敞开的窗吹进一丝湿热的风,荆舟在胡思乱想间,台上的戏已经开场了。
戏里唱的主角,正是曲九折。
少年要了一壶茶水,替荆舟斟满,挨着听戏。
这出戏出乎荆舟的预料,原本他以为要唱的是曲九折在夺鬼主之位兵败后,从云端跌落泥地,如何历尽苦难成为狱城之主的热血逆袭故事,可没想到,呜呜咽咽的却是一出情爱戏。
戏里的另一位主角,花执,正是先前荆舟才在少年那听过的,祁决的鬼侍。
曲九折和花执自小耳鬓厮磨,因血统不纯,曲九折幼时受尽欺辱,而花执教他打架,替他出头,将平日受的欺辱百倍奉还,两人日夜相对,暗生情愫。
长大后的曲九折野心蓬勃,欲夺取鬼主之位一雪前耻,花执则利用祁决鬼侍的身份,与他联手暗算还是幼崽的祁决,眼见就要得手,被祝衍反杀,花执直接被祝衍吞了,神魂俱散。而曲九折在被剜了舌头后,侥幸逃脱,可奔逃的过程中修为尽废,脸也毁了。
于是他流落南疆,通过刻苦研习蛊术弥补身上残疾,七年前鬼域被仙道封印,祁决再无可能寻他复仇,曲九折便卷土重来夺取狱城,成为新一任的城主。
可戏文里唱的,即使曲九折如今是风风光光的城主,却对花执思念入骨,特意做了花执的人皮偶置于床榻,日夜相对缠绵。
荆舟眉头皱了皱,这段戏里的故事,他似乎在哪里听过,而故事里的人,他也能觉出一种模棱两可的熟悉感。
可那股熟悉感太模糊了,风一吹,就散干净了,再无迹可寻。
戏文继续感天动地的唱,荆舟越听越觉得毛骨悚然,曲九折成日和一副人皮偶缠绵,不是疯子就是变态。
于是他抿了口茶,颇有感慨道:“鬼族的人,竟是如此情痴吗?”
少年似笑了笑:“不赖鬼族,或许是曲九折身上那半人类的血在作怪。”
“也是,据说鬼族的人没有心,哪里懂得人间的情情爱爱。”
“要在鬼域那种地方生存下去,这些身外之物,自然得抛弃。”
少年顿了顿,似想到了什么,面上浮现一抹模糊的温柔:“当然,或许也有例外。”
正在他们说话间,戏楼外一片骚动,荆舟早警觉的用灵力化开封灵丹,长寂出鞘寒光四起。
少年则气定神闲的喝着茶,做过战力评估的他有把握,荆宗主对曲九折,剑气对蛊术,可险胜。
而他也不怕赌,大不了,愿赌服输。
电光火石间,一道身影如鬼魅般移到戏楼上,荆舟晓得,这是蛊分|身,利用蛊术将神魂脱离肉|体,以最快速度抵达任何想去的地方。
荆舟猜测能将高阶蛊术运用得如此娴熟的,应该是曲九折本人。
可好巧不巧,正是关键时刻,荆舟上元夜经历的那种身不由己、就跟中了邪似的不可控感再度袭来!
他直觉浑身气脉翻涌,紊乱的灵流在经脉里横冲直撞,这一次发作得更急更快也更狠!
与上元夜不同的是,此次荆舟意识模糊间,脑海中闪过无数凌乱的片段,一出出一幕幕走马灯似的掠过,竟有些像方才戏里的故事,而他身处其中,更像是故事的参与者…
这些支离破碎、似真非真的画面把他搅得头痛欲裂!
“舟哥哥,你不舒服吗?”
“我没事…”关键时刻,荆舟怕对方害怕担忧,逞强道。
少年压低声音在他耳畔柔柔的:“那帮我杀了曲九折,夺过血痨蛊雌虫。”
蛊惑人心,借刀杀人排除异己这一招,他祁决会得很。
“可别让我失望啊。”
荆舟面色难看至极,额角冷汗涔涔,握着长寂剑的手青筋暴起,他不想任务失败,更不想让喜欢的人失望,只得死命咬牙嗯了嗯。
少年不知,此时此刻,荆舟连站都站不稳,甚至看他的脸都已经出现重影。
尾椎骨那粒深埋在神魂之下的种子,就要一点点破土、发芽,在荆舟的身体之内生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