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额角冷汗涔涔,他听到荆舟的声音从隔壁传来的一刹那,心莫名的定了定,爬起身挨到墙边,声音低低的,微哑:“舟哥哥,我做噩梦了。”
这客栈的隔音十分不好,夜深人静,隔着墙说话也能听得清清楚楚。
墙那边沉吟许久:“哦。”
少年:“……”
隔了会儿,荆舟才好整以暇道:“怎么?梦里喊我名字是噩梦?”
少年声音还是哑的,睁眼说瞎话,却也显得特别真:“害怕才喊的。”
荆舟的心软了软,但他明白小兔崽子惯用装可怜的伎俩,却也是将信未信:“梦什么了?”
“梦到舟哥哥生我气,把我扔在狱城自己走了。”少年声音越发低,还有点颤,楚楚可怜的,就算信口捏来的假话听起来也格外真实又悲伤。
毕竟他刚才梦境的世界,阿衍真的不在了,虽然失而复得,但终究有点镜花水月的意味。
何况梦境的最后…有点荒谬。
沉默一瞬,荆舟开口:“然后呢?”
“就吓醒了。”
“如果我真把你扔下离开,你打算怎么办?”
“你不会的。”
“我说如果。”
“那我能怎么办,等死呗。”
荆舟笑了:“你啊,才不会等死呢。”
少年也笑:“那日舟哥哥把我从久霖城娶回玄寂山,我便是把自己的命交给舟哥哥了。”
荆舟不语,少年继续道:“不过我若死了,化作厉鬼也不会放过舟哥哥。”
“哦,好,我记着。”
“你就一点不怕吗?”
“怕什么?艳鬼入榻,求之不得。”荆舟还是那副不大正经的语气。
“是吧?就怕你请鬼容易送鬼难。”
彼时两人都背靠着背,彼此隔着一面冷冰冰硬邦邦的墙。
虽是南域夏夜,荆舟到底担心夜里有凉意,终究还是用灵力把墙烘热乎了。
毕竟小兔崽子若是伤风感冒,麻烦的也是他自己。
“快睡吧,天还没亮。”
“睡不着了。”
荆舟知道小兔崽子的意思,却不回应:“那我睡了,你自己待着。”
说着,他真的再次躺下,用衾被盖住了头。
这可是大夏天的,他决计要把自己热出一身汗来。
隔壁也不响了,少年看抛下的勾子没鱼上钩,也决不会死皮赖脸的哄鱼来尝尝饵,荆舟心里有数。
就在荆舟闷得一头汗时,隔壁传来推门声,片刻,荆舟看到门外有个人影,也不敲门,就在夜晚的回廊里静悄悄站着。
被子里实在太闷了,荆舟索性将被子踢下床,翘着腿睁着眼瞪天花板。
大概半盏茶的功夫,他终于开口:“怎么不睡觉?”
“说了,睡不着。”
“进来吧。”
得了允许少年推门而入,荆舟侧过身来看他:“睡不着,你来我这也还是睡不着啊。”
“不好说,”少年毫不介意的走了过来,将荆舟朝里推了推,“我说过吧,只睡得惯舟哥哥的床。”
“啧,又来了。”
“刚才你不是说,艳鬼入榻,求之不得吗?”
彼时两人在榻上相对而躺,睁着眼,谁都不甘示弱。
因为是夏夜,少年只穿了薄薄一层衣裳,柔软的布料像水一般流淌过肌肤,勾勒出他肌肉线条分明的身体轮廓。
这副移容丹重塑的肉|体,无论身材还是脸蛋,要比原本的郁辞好看许多。
“熹儿,你的话我能信多少?”荆舟说得极冷静也极平淡。
少年也是心平气和:“那舟哥哥的话,我又能信多少?”
“大概…”荆舟认真的想了想,“大概,比你的可信度高一点。”
少年笑了:“是吗?我以为无论是谁,只要是顺应天道与舟哥哥结为道侣的,舟哥哥都会待他这么好。”
其实这话说得没错,荆舟就是给道侣刷好感来的。
当然他知道原主非郁辞不可,可他不是原主,他是以目的为导向的谈恋爱,即使真动了情,他也是理亏那一方。
毕竟一开始,他的喜欢就是假的。
“你说得也没错,”荆舟如实回答,“确实,我只是顺应天道与你结为道侣,也是顺应天道对你负责。”
顿了顿,他又道:“但是,我给自己挖了个坑,都变真的了。”
少年看着他,竟是笑了笑:“看出来了。”
“这么明显吗?”
“对啊。”
“……”
“变成真的,你打算怎么办?”
“你问我我问谁啊?”荆舟也苦涩的笑了笑,随后仰头:“我可真惨。”
少年没回答,荆舟又问:“我回答了,到你了。”
四目相对,少年又往里挪了挪:“都是假的,也都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