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庭深褪下身上的朝服,丢在了地上。
良直低着头,心中发寒。
他还记得今早公子穿上朝服的表情。
极其厌恶和讽刺。
时庭深一丝余光也没丢给地上,他轻抬长腿,靴子踩过它,走到桌子旁边坐下。
倒了一杯冷茶:“说。”
良直递上一封信:“这是早上张蒙送来的,说是很重要。”
时庭深抽出信纸,视线随意扫了扫,轻笑一声。他将信推倒良直面前,薄唇轻启:“杀了许儿。”
良直手指一颤,他低头细细看了信上的内容,上面说在宣阳的时候,许儿发现了张蒙,暗卫本欲杀了她,却让人跑了。因为公子让他们即刻启程前往凉安,就没机会了。
良直闭了眼:“是。”
“还有。”时庭深放下茶杯,“张蒙也处理掉。”
时庭深眼底有戏谑,不轻不重,就像是开了个无伤大雅的玩笑。
那么久的事了,张蒙竟然此时才上报,用他的话来来搪塞他,小聪明用的真不错,可惜没用对地方。
张蒙恐怕是想利用许儿的察觉,让时府的人来对付他,再不济起了疑心也行。以为这样就可以威胁他了?真是可笑。
再给许儿一百个胆子,她也不敢把当年的事情说出来。
毕竟,马惜玉可不干净。
时家人,他一个也不会放过。
时南昌和时眠……
窗外的大树郁郁葱葱,麻雀在枝头叽叽喳喳的叫唤。
时庭深捂住胸口,眼里黑漆漆一片,像是望不到底的深渊。
执着又罪恶。
他眼底闪过一丝杀意,素手轻抬。
鸟叫瞬间息声。
微风拂过,树叶哗哗作响。
晚上凉风习习,许儿给时眠换了一个汤婆子,怜爱的摸了摸时眠的脸颊:“姑娘,你好好歇息。”
时眠无精打采的:“恩。”
笪御已经回去了,他拒绝了时眠想要同房的要求,一则是因为在一个院子里,他实在怕时南昌会知道,二则,到了凉安,他的事情就要多了起来,他……没那么多的时间了。
许儿熄了灯,将时眠的房门轻轻关上,门口站着值夜的婢女,她吩咐道:“照顾好姑娘,莫要打瞌睡。”
婢女:“是。”
随后提着灯笼朝下人房走去。
木兮院中有一口井,是供小厨房使用的。平常的时候都是盖上木盖,以免落了灰。
许儿余光瞧见那儿的不但盖子没盖,绳桶也丢在井里,她轻轻皱眉。
兴许是刚入府,下人们给疏忽了。她走过去放下灯笼,后腰突然被人狠狠一推!
她一头扎了下去!
这一瞬间,许儿脑袋一片空白,瞳孔紧紧缩着,下一刻“扑通”一声,她被呛得一连喝了好几口水。
井水冰冷刺骨,钻进她的眼睛,钻进她的鼻子。
她第一时间屏息,将身子蜷缩在一起,指甲深深扣进井壁的青苔中,借力让自己颠倒过来,然后身体伸展,用力一蹬,钻出水面,狠狠吸了一口气!
“咳咳……咳咳咳……”
双脚用力划着,十个手指扣着井壁,缓了一口气,许儿抬头。
井口有个小小的月亮,盈盈泛着冷光,落尽了井里。
她借着月光摸索着,找到了牵在泵上的绳子。
许儿一遍一遍往下拉,直到拉不动,她歇了会,然后双手抓住,一点一点的向上攀登。
可是井壁上很滑,她仅仅攀上两步就再次滑落。
她再爬。
又滑落。
再爬。
依旧滑落。
……
许儿心里渐渐绝望。
头顶上月明星稀。
“谁在下面?”
许儿握着绳子的手一紧,眼里绽放光彩:“是我!”
井口探过来一个黑咕隆咚的脑袋。
“许儿?我去叫人来!”
许儿听不出是谁,听声音是个男人,但是当下也没心思想,她嗓子干涩,怕这人走了,赶紧喊道:“你别走。”
那人又回来:“许儿?”
许儿:“你把我拉上去,莫要惊动旁人。”
那人像是纠结了一会,看的许儿心里七上八下的。
他也没想多久,拽住绳子:“那你抓紧了。”
许儿扯了扯绳子,上面开始往上拽。
她本来还担心这人一个人可能拉不动,但是出乎意料的轻松,那人似乎没费劲就将她拽了上来。
她浑身湿漉漉的趴在地上,捂着嘴压着声音咳嗽。
那人将外衫脱下给她披上:“你没事吧?”
许儿惊魂未定,她摇摇头:“没事,多谢你救了我。你叫什么名字?”
十七扶起她:“十七,你赶紧回去换身衣服。”
许儿:“好,我明日再好好谢谢你。”
但是她刚迈一步,膝盖一软,差点跪在地上。十七身手敏捷的扶住她,蹲下身子:“我背你回去。”
许儿也没矫情,她现在没办法走路。方才在井里已经用尽了力气,她趴在十七的背上,身上的水渍浸湿了十七的衣服,此时此刻她才真的觉得死里逃生。
脑袋终于有些清醒了。
许儿问道:“你看到推我的人了吗?”
十七顿了顿:“没有,我本来肚子有些饿,是准备来厨房找些吃的。”
凉风吹来,许儿打了个冷颤,也没多想:“实在太谢谢你了,但此事烦请不要告诉旁人,特别是姑娘,有什么要求你就提,我一定尽全力帮你办到。”
十七:“我答应你。”
很快到了许儿的房间,十七放下她就离开了。
许儿钻进被窝的时候,手脚依旧冰凉。
今夜有人要杀她!
是谁?
她将最近所有接触过的人全给想了个遍,最后想到了张蒙。
一定是张蒙。
一定是张蒙。
但是张蒙现在在宣阳,他的手能伸这么长吗?
上次的疑惑再次浮现在许儿的脑海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