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宁在一旁听着,五味陈杂,便是再好的祭袍也勾不起他心中一丝波澜了。
雾凇先生之前所说的埋骨之所选在了秦安府,与周天府接壤,距离长安府倒是不远,来回满打满算也就半个月的路程而已。雾凇先生被顾国师骂了一句,反倒是想笑,笑到一半又忍不住咳嗽了起来,他轻抚着自己的胸口,道“这不是快死了吗”
顾国师嚯的一下站起身来,拂袖道“与你这种人说话就是没意思,动不动把死字挂在嘴边,你想死,老天爷不收难道你还要寻根面条吊死你自己当真是活得不耐烦了。”
郁宁倒了温水服侍着雾凇先生喝了两口,也道“马上又是年节了,您想啊,您今年六十有五,明年六十六,就是死在六十六,那也是个六六大顺对吧”
顾国师听到这一句刚想骂郁宁说的是什么屁话,又听他接着道“要是老天爷不收,您再活个几年不就是古来稀了吗这可是要上表朝廷的,也是府官的政绩呢说不得您这里备下寿材,府官就要长吁短叹说着政绩没了要是再熬个二十来年,死在八十八,那就跟吉利了,我就喜欢升官发财”
雾凇先生听完,笑得几乎要俯倒在床榻上,指着他笑骂道“活到八十八我平日里竟未看出来阿郁还有这等野心你怎么不说叫我活成个百岁人瑞来,那才是大吉大利”
郁宁故作遗憾的道“不成,不成,过犹不及那可就不太好了,折福祉,不然先生就勉强活到个九十九吧,九十九是极数,回头也不必我去替先生看什么埋骨之所了,就请我师傅去,给您选个真龙之地,说不定我有生之年还能混个皇帝当当呢”
“那你得给找一个真龙之地叫我和爹躺着才作数。”顾国师阴测测的道。
“那也成吧”郁宁叹着气摆了摆手“那还得劳烦您自己找一个才是。”
雾凇先生笑得已经快喘不过气来了,他看顾国师一脸有气难伸的模样,虽然知道郁宁是有意在彩衣娱亲,却仍旧是止不住的笑“阿郁说得对,都说可怜天下父母心,既然阿郁有此志向,你也合该为他打算才是”
“”顾国师恨恨地瞪了郁宁一眼,“那还不如我现在就带他进宫去面圣,让诸老狗回来指着阿郁说此人有天命辅佐之相,叫狗皇帝封他个义子当当,然后我再杀了狗皇帝和他的儿子,叫阿郁上位得了。”
雾凇先生居然还仔仔细细的想了想“此法倒是可行。”
郁宁也点了点头“对哦,这可比造反来的轻松,若我成了皇帝义子,就运作一番封个异姓王到封地去经营一番,广积粮缓称王,到时候揭竿而起,就说清君侧清谁呢不然就师傅吧当朝国师,妖言惑众,搅得朝堂乌烟瘴气。”
“然后我一进宫门就挟天子以令诸侯,对着几位王爷哀哭几声,再传几个谣言出去属下请求我自立为帝,我却将他们轰出去,道这天下永远是圣上的天下,我要做个贤王。暗地里却叫那皇帝病得起不来身,等到过个一两年,朝臣也该站队结束了,便上奏请我称帝,我再三推辞,弄个三进三出,斥责朝臣,在老皇帝宫门前长跪不起,以表忠心。”
郁宁说到此处,十分得意地道“最后我也是无法,黄袍加身,不得不走马上任。师傅您就委屈两年,等我登基,便替您翻案,您照旧还是国师。等到我也老了,朝堂上也翻不起什么风浪了,到时候就说感念我爹恩德不能忘抚育之恩,封我爹也当个皇帝,您的话就委屈点当个皇后开天辟地第一位男后,说出去也不丢人是不是”
“等到千百年后,后世的人一挖陵寝,就看到您二位合葬一个棺椁。”郁宁说得兴起“史书这种东西,就是个任人糟践的姑娘,到时候我就拿刀架在史官的脖子上,叫他在史书上写先帝后恩爱非常,白头偕老,生死不离,可歌可泣,您看如何”
顾国师拍案大笑“你这个兔崽子”
雾凇先生已经笑出鹅叫了。
梅先生本是听闻了郁宁回来了去了雾凇先生处,他有事寻郁宁,结果人刚到就听见三人在商量如何谋朝篡位,站在门口不知道是进去好还是不进去好,等听到最后一句,面色漆黑的推门进去,道“我怎么不知道我还能当个皇帝”
梅先生一进门,原本还说得眉飞色舞的郁宁立刻就垮下了脸,小心翼翼的看着梅先生瞅一眼还迅速低下头,一副诚惶诚恐的模样“爹,我们说着玩呢就是开个玩笑。”
顾国师起身迎了过去,眉目之间笑意盈然“阿若你若为帝,我便是皇后,听听你这好儿子,连生前生后名都给我们安排上了。”
郁宁实在是没忍住嗔怪的瞪了顾国师一眼,明明就是他们两个搭个戏台子叫雾凇先生开怀一些,笑一笑驱一点郁气,结果顾国师反口就把他给卖了,这简直就是过河拆桥啊他硬着头皮道“爹,你别生气,是师傅起的头,我就是接着话茬子笑一笑”
“我可没有,阿郁又想推到我身上,阿若你可要好好治一治这兔崽子。”顾国师伸手握住梅先生的手道。
梅先生手指动了动,不留情面的拂开了他的手,拧着眉头道“让雾凇先生见笑了。”
雾凇先生伏在床上摆了摆手,又咳嗽了起来“无碍咳咳”
一旁的侍女连忙去扶,又是顺气又是拍背的,好半晌才缓过来,他道“阿郁也是搏我一笑,先生不必多责怪他。”
梅先生点了点头,转头就对郁宁和顾国师喝道“你们两个跟我来。”
郁宁对着雾凇先生拱了拱手,脸上露出恳求之意,雾凇先生摊了摊手,一副爱莫能助的表情。郁宁只好缩了缩脖子,跟着梅先生出去了,顾国师吩咐道“那我明日再来看你,你好好养着,阿郁要吃透你那些东西还早着呢。”
“行了,我知道了。”雾凇先生努了努嘴“你还不快去救一救阿郁”
“那兔崽子死不了。”而且我出去了也是一道挨骂,还不如晚两步叫阿若先骂两句阿郁顺顺气再说。
顾国师这话没说出口,只是微笑了下边转身出去了。
他一出门子,果然梅先生和郁宁就已经不见人影了,八成也没等他。顾国师有意在路上又磨蹭了会儿才回了自己院子,一进书房就看见郁宁老老实实在塌前跪着,梅先生坐在塌上,一旁的阿喜还捧了一把戒尺。
郁宁见顾国师进来,负气不看他。梅先生冷冷的道“看来顾国师是年纪大了,自己府中的路都不记得了”
顾国师在长塌的另一边坐了“这不是雾凇这两天看着有起色,我关照下人几句好好照料着么行了,阿郁也不过是玩笑几句,罚他跪了这么一阵也差不多了,起来吧。”
“多谢师傅。”郁宁麻溜的就起来了,下人眼疾手快的拖了张绣凳过来摆在了梅先生旁,郁宁凑上去坐了伸手给梅先生捶腿“爹,真的就几句玩笑话,我发誓我可没想过要当什么皇帝皇帝有什么好玩的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的,历史上那么多皇帝,能善终的就没个,熬得精力交瘁的早早就猝死了,我活得不耐烦了当皇帝”
梅先生冷冷淡淡的嘲他“我看你说得头头是道,倒不像是临时才想起的模样。”
“嗨,看您说的。”郁宁示意下人们都出去,人立刻回了一趟现代把兰霄书架子上那一本摆着装模作样的宋史给顺了过来,指着上头道“您看这个,什么黄袍加身什么的都是这上头有的我能说这个不是因为我想得多,您想想要是您从小就看电视就是戏文,把这个什么黄袍加身啦立贤王啦什么的天天看,您也能张口就来”
因着上面有索引,郁宁也没多折腾就把黄袍加身赵匡胤给找出来了,顾国师也凑上去看了两页,道“还真是如此。”
梅先生看了两页,这上头是简体字,不过他们两人也算是极聪慧的了,实在是认不出的字联系上下文勉强也能猜个七七八八。梅先生这才面色好看了些,警告道“日后这种话还是少出口,在府中虽然无妨,却也怕哪天说惯了在外头顺口就说了,便是抄家灭门的事情。”
顾国师道“我看那狗皇帝敢动我”
“说的就是你,全是你把阿郁带坏了,若不是你一口一个狗皇帝,阿郁怎会如此”梅先生毫不犹豫的指着顾国师骂道“阿郁未识得你之前,何曾这般不敬”
“我”顾国师刚想辩解两句,郁宁就非常有情谊的道“这可真不能怪师傅,我之前也是这样来的就是不在您面前说而已。”
梅先生瞪了郁宁一眼,大有你在多说一句试试的意思在里头。
“不是不是”郁宁秒怂“对,就是师傅带坏了我爹你骂得对”
“不过啊”郁宁又道“就算是在外面说溜了嘴,大不了我带着您二位去我那头去,我们那里骂狗皇帝不犯法最多被请喝茶”
“言论自由了解一下”郁宁不等他们接茬,就直接岔开了话题“对了师傅,那个疫苗有什么不良反应吗”
“这才一天你急什么”顾国师道。
郁宁拍了拍脑袋,这两天事多,总觉得已经过去好久了“对哦,瞧我,日子过昏头了。我这不是急着带您二位到我那头去嘛我连衣衫都为师傅和爹准备好了找的好裁缝纯手工定制”
顾国师抬手给梅先生和郁宁倒了茶,郁宁喜滋滋的接了喝了一口,舒了口气,给顾国师打了个眼色。顾国师会意道“你的衣服何时不是绣娘一针一线制的了”
“这不一样嘛,我们那里衣服都是用机器做的,能用上手工的都是有钱人才用得起的。”
“兰公子不是什么巨贾吗还差了你这点钱”
郁宁理直气壮的道“这个嘛给师傅和爹置办东西当然是我自己出钱呀再说了就是在大庆,也没有用媳妇嫁妆的我们那头如果愿意和一个人成亲,那就是愿意和他发生财务上的纠葛,我还没做好这个打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