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府
连续下了几日的大雪好不容易这两天放了晴,结果没想到好日子不长久,夜间就下起了大雨来。
梅先生躺在床上,翻了个身,就对上了顾国师半朦胧的眼睛。顾国师低喃了一句什么,直接从自己的被窝里钻进了梅先生的被窝,贴在了梅先生微凉的躯体上,他伸手抱住梅先生,低声问“阿若怎么这么凉”
梅先生也没推开他,伸出手碰了碰顾国师的脸颊,又被顾国师抓住了手,在他手指上亲了亲,下一刻就密密不透风的把他拢进怀里。“怎么,睡不着”
“嗯。”梅先生低声应了一声,手搭在顾国师腰间,将他抱紧了。“阿郁可到了秦安府”
“不是前两日就到了”顾国师听罢亲昵的在他脸颊上蹭了蹭“闹了半天不睡觉,阿若你原来是在担心那个小兔崽子”
梅先生道“你就不担心”
“我有什么可担心的”顾国师懒洋洋的打了个呵欠“人给了,钱给了,信物给了,明里暗里我派了多少人护着他你难道不知道这要还能出事,只能怪他命运不济。”
梅先生冷冷的推开顾国师,瞪了他一眼,还犹嫌不足,干脆一脚把他踹出了被窝“你倒是心大。”
但凡人突然失去了温暖的被窝,再怎么困也该清醒大半了。顾国师打了个激灵,钻进了自己的被窝里“那还要我如何不让他在悬崖上往下跳,谁知道他是只老鹰还是只鸡你我总是要老的阿若啊,你也不是没有弟子,怎么对阿郁就这么放心不下”
“前几个我看你也没有这么担心过呀我一向以为你是个严师总不能阿郁是你义子,你就要这么偏袒他吧”顾国师裹紧了自己的被子道。
梅先生冷哼了一声,翻过身去不再理他。顾国师低笑了一声,卷着被子往里挪了挪,大半个身子都压在了梅先生的背上“行了行了,别气了,小心气坏了身子雾凇也不过是就是想试试阿郁能不能出他的师而已,没什么危险,按照阿郁的性子,说不得明天就已经在返程的路上了。”
“睡觉,别说话。”
“我这不是被你闹得睡不着了么”顾国师伸出有些凉的手掌塞进梅先生衣服里,梅先生被冻得打了个寒碜,抓出他的手就往旁边一扔,刚想瞪他,就见顾国师凑了上来,与他交换了一个缠绵的吻。
“好凉啊”顾国师张口含住了他冰凉的嘴唇。
郁宁这头出了房门,就惊动了芙蓉,芙蓉一出来就见到郁宁疾步而去,方想跟上,却听郁宁喝道“谁也不准跟,都老实待在宅子里,谁敢擅作主张,休怪少爷不近人情。”
“少爷”芙蓉三步并做两步跟上了“少爷,你要去哪总要告知一声奴婢等少爷少爷,你提着剑做什么”
郁宁带的是文王天星剑,他这次谨慎起见,将它也一并带上了。他扭头警告似地看了芙蓉一眼,芙蓉霎时顿住了脚步,低头道“少爷请小心。”
郁宁应了一声,径自去了马房找了一匹马,便扬长而去。王管事披了件衣服出来,见芙蓉低眉敛目的站在廊下,急忙道“芙蓉姑娘,这是怎么了少爷呢我仿佛听见少爷的声音了”
“少爷去马房取了马,看情况应该是上山了。”芙蓉幽幽地道。
“这上山”王管事看了看外面倾盆而下的暴雨,急得直跺脚“这么大的雨,少爷上山作甚还不快去拦住少爷”
芙蓉闭了闭眼睛,答道“少爷有令,谁都不许跟着,谁若是违令,便要严惩。”
“这哪能听少爷的”王管事连忙高声喊道“三九,四十,你们在不在”
屋檐上轻巧无声的落下了两个人,就如同鬼魅一般突然出现在了两人面前。其中一人低声道“十八和十九已经跟上去了,王管事放心。”
“哎那就好那就好”王管事在原地转了一圈,又道“不成,这事儿不能这么纵着少爷,你们再派个人去跟上,把少爷强行带回来不管少爷有什么怪责,我一力担着”
芙蓉低声道“我怕十八、十九他们带不回少爷少爷若是一力想做什么事情,全府上下除却大人,谁也拦不住他。”
“我不管,你们快去”王管事摆了摆手道,两个暗卫打了个手势,其中一个就往钻入了雨幕中,只不过一瞬间便已经失去了踪迹。王管事长叹了一声“这叫什么事儿啊少爷怎么就突然执拗上了呢”
这样的瓢泼大雨下,路上空荡荡的一片,连妓院的姑娘们都打不起精神来,门外的悬挂的红灯笼早就被雨水打了个稀巴烂,早早就关门歇业了。
郁宁一人在外,有些事情便能放开了手脚来做,不必顾及其他。漫天的风雨被他周身的气场屏蔽开,甚至连同胯下的马身上都是干干爽爽的,一路疾驰着带着郁宁往阳明山上飞奔。
郁宁突然勒住了缰绳,道“不许再跟着,回家去等着。”
街上空荡荡的,半点回应都没有。
郁宁冷冷的笑了笑“怎么,本少爷说话不管用了”
墙角跟上突然出现了一个穿黑衣的男人,他慢慢地走上前拉住了郁宁的缰绳,道“禀少爷,王管事道今日一定要带少爷回去,少爷若有怪罪他一力承担。”
另有两人落在了郁宁身后,黑衣男人道“少爷还请随我们回去吧,如此风雨,上山实在是太过危险,还请少爷为大人与先生着想。”
“少扯我爹和我师傅。”郁宁道“回去告诉王管事,我不带人是因为我能保住自个儿,但是保不住你们,都是一把好手,没必要折在这上头。”
“少爷还请不要为难我等。”黑衣男人答道,人依旧是把持着郁宁的缰绳不放。
郁宁的耐心耗尽,以一道气场弹开了黑衣男人的手,将背后两个伺机而动的暗卫直接压在了地上。三人只觉得有什么不可阻挡之物阻拦住了自己,仿佛被什么巨兽所凝视一般,一阵阵的冷战自脊梁中升起,冷汗细细密密的滲了出来,一时间居然分不清哪里是雨水,哪里是冷汗。
郁宁骑在马上,马儿在他御持下在原地打了个圈儿,郁宁淡淡道“我可没有骗你们,待我走后自己回去,少爷我去去就回。”
“少爷”黑衣男人挣扎了喊了一句,郁宁却不再理会他们,策马而走。直到郁宁的走得连马蹄声都听不见了,几个黑衣人才能从地上起身,为首的那个深吸了一口,比了个手势“我们回去。”
“十八哥,不能走”其中一个人道“我们跟上,不能让少爷出事。”
“闭嘴都回去”十八冷漠的说“少爷既然这么说了,就有这么做的能力若是我们去了反倒是误了少爷的事,又该如何”
“可是十八哥要是我们”
“闭紧你们的嘴巴,走。”十八深吸了一口气,喝道。
“是。”
身后没了人跟着,郁宁这下子彻底放飞自我,一路如履平地的般的上了山。阳明山上的风雨要比山下要小一些,却也有限,郁宁扯了自己的披风随手扔到了一旁,入了山谷便放了马。
“行了,带我到这儿你也辛苦了,自己逃命去吧。”郁宁拍了拍马脸,把缰绳挂在了鞍上,叫它自己走。那马却破通人性,挨在郁宁身边死活都不走,郁宁见状也就随他去了。
所谓气乘风则散,界水则止,这漫天的风雨将阳明山上的气场扰得一团糟。他于雾凇先生所选的那块地方站定,顺手将那支系了红绳的签子拔了出来,拿在手上把玩着。
若说他上山之前还是一时之气,在这一路上却是越想越明白。既然雾凇先生没有选错,那么就是故意选了这么一块地方来叫他来理顺风水,说白了就是在考验他,考考他如何将这块地给调理明白了。
郁宁猜到了,按照雾凇先生一般的手段,便是以最简单的法器布置一个大繁若简的风水局,将这里的风水转危为安。这一路上,郁宁也不是没有想过要如何处理,风水,大多数都要看主家想要求什么,雾凇先生于他来看,最重的怕就是传承。
雾凇先生一辈子未曾收徒,临老了却又反悔了,但是此时已经来不及了,只能求了顾国师叫郁宁来代传或许是其他什么原因,但是以他的视角来看,雾凇先生的最终诉求便是让郁宁替他找一位传人,将他一声本领传下去。
由此可见,郁宁但凡能将此处调理得叫雾凇先生子孙昌茂平顺,有些其他瑕疵那也是瑕不掩瑜。如此一算,方法可就多了去了。
但是郁宁却不是这样想的,既然都是要调理风水,那么不如来个更好的。
雾凇先生视他为半个弟子,他自然也视雾凇先生为半个师傅。给自己师傅调理风水择地辟阴宅,当然是有什么好的就给什么,哪有什么值得犹豫的地方
郁宁没有戴冠,披散着长发,一手持青玉苍龙玺,一手持文王天星剑,于漫天风雨中闭目而立。
风呼啸着卷过,摇落了一地玉兰花瓣。
既然此处风水不好,那就叫他破而后立吧
风在一瞬间就变了方向,郁宁的长发在一瞬间就自空中落了下来,静静地伏在他的肩头。气场自他脚下漫延开来,将周围的散乱的气流尽数归于他的身侧。一个无形的漩涡在郁宁身边形成,围绕着他慢慢转动着,文王天星剑被全力催发,在天空之中形成了一道华盖,指引着郁宁的直上云霄。
这不是一个简单的过程,郁宁淡淡的想着。此刻他的情绪仿佛被隔离在了另外一个世界,想起什么都是淡淡的、漫不经心的。气场在他脚下凝结,将他托起,飞得越来越高。
底下的开满了白玉兰的树冠一点点的变小,最终成了一个细微的白点。
于天空之中,再也无什么高山遮掩,什么温泉气流,豆大的雨点自空中密集的落下,却又被他周围的气流所引开,逐渐的汇入他身边的漩涡之中。
渐渐地,以郁宁为中心的漩涡越来越大,从笼罩了这座水潭,又变成了笼罩这座山谷,最后变成了笼罩整座阳明山。这些气场汇聚于郁宁之身,一条淡淡的龙影自他手中逸出,快活得钻入了漩涡之中,龙从云,虎从风,只见龙影一入漩涡之中,下方的温泉之气就像是被它吸引了一般,直上云霄。
随着龙影在漩涡中盘旋着,郁宁周围的气流漩涡最终都化成了如同云彩一般的浓厚的白,将他整个都笼罩了起来,文王天星剑铮鸣了一声,华盖于穹顶中慢慢的旋转着,降下万千金丝。
郁宁就这样静静地看着,等待着时机的到来。郁宁所做的事情可谓是逆天而行,自然要选一个天地易变的时刻,寅时是夜与日交替之际,最时候郁宁动手。
王管事于山下本就是忧心忡忡,他披着衣服坐在郁宁的书房中,坐在郁宁原本做的那把椅子上。他至今不曾想明白为何郁宁要一力坚持上山,所以他才往郁宁的书房来一探究竟。
那一张被划了一道朱砂的图纸还平静的躺在桌上。他对着那张图纸看了又看,实在是没有想明白郁宁到底是做什么打算。
突然之间,惊雷炸起。王管事下意识的抬头望向窗外,书房的窗正对着阳明山的地方,此刻他才发现在阳明山东的顶上,不知何时凝聚起了一个巨大的由云彩凝成的漩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