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却说七星为众,不可为君,君者,自当是独一无二。一世若只一君,则天下太平,若有两君,则二龙争锋,有三,则三足鼎立,若有七,则天下大乱。他道我这一局是必败的,我若不信,只管等着瞧。
不出一月,那家人家死于,满门灭口。
原来他说的是对的。
他找到我,说不是我的过错,不必放在心上。
我却觉得那是我的错,若不是我胡乱布局,坏了那家的气运,这等灭门惨祸如何也不会这么快找上门。
虽说当时我曾与那家说过会有风险,他们也认同,但是我还是觉得那是我的错,我学艺不精,害死了他们。
我逃回了此世,我想接着当我的工人。
一名普通的工人,而非什么呼风唤雨的风水先生。
这便是13日上午发生的事情,我以为我黄粱梦醒,匆匆记录下了日记,便赶去上工。那时我还在想今日起的有些晚了,或许要迟到,我的勤勉奖或许就没有了,还要挨批评。直到下午时,我见到一名工友浑身满是煞气,我下意识的想要提醒他注意安全,却又笑自己分不清梦与现实,便没有多言。
不料工友一小时后手指便卷入了搅拌机,一条胳膊当即就没了。工厂出了如此大事,查明是工友自己精神恍惚所致后便放了半天假,搅拌机也是要清理的。
我回到家中,实在是惊惧难言,这一切原来都是真的
我又急急的尝试着去碰那扇门,果不其然,我又回到了庆朝,那个我梦中的朝代。我开始怀疑起了是否是庄周迷梦,到底是我梦蝴蝶,还是蝴蝶梦我
他给了我答案。
我在那里又待了一年,我在这一年里重新找到了师傅学习本领,巩固基础,这才知道我当年到底有多无知,多荒唐。
他是周天一脉的嫡脉传人,周天一脉是行中名门,却血脉凋落,正经嫡脉到了他这一代便只剩下了他一人,同为长子,我或许能够理解他身上的负担,我与他成了无话不谈的好友,我们共同踏青旅足,游山玩水,时常寻上一二风景绝佳之处驻足停留,醒时同饮,醉时同卧,兴致来时探讨玄术,当然,也有互不赞同辩论得面红耳赤的时候。
他虽出身古族,又身在封建,却能与我的思想常常互鸣,他常问我未来是如何的,如果可以,我真想带他来现代看一看这个年代到底是有多么美妙。
有友如此,夫复何求
他也是这么认为的。
挚友之间,或许不该互相隐瞒,我想我该尝试着让他接受我这个时代的东西,总有一天我能带他来我的世界。
郁宁看完这一行,虽有些惊讶,却也觉得意料之中。玉如意是藏在仓库门中的,他来之前便一直在,他叔公能通过仓库门穿越到庆朝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就是周天一脉不会这么巧吧
他又翻了一页。
11月14日,周四,小雨。
天空多变,我出门忘记带伞,只得向人借了一张硬纸板顶着回家,幸好我是先将藕粉用罐子装了,否则我拿什么给他
我将那一罐我好不容易得了的藕粉带给了他,他不大喜欢,说是太甜腻了。这是何等宝贵的吃食我想问他要回来,他却死活不肯,我想他就是刀子嘴豆腐心,明明一天一碗一天不拉的吃着,偏说是不喜欢,真是让我发笑。
不过总算是他吃了,想来也是喜欢的,不负我花了半个月的工资才换得了这一碗。
我今日小心的提点了隔壁相邻,希望他能明白过来,早日修缮祖坟,不叫先人负气,连累家眷。
之后的几页絮絮叨叨的记录了他叔公小心翼翼的在现代发挥作为风水先生的本事的事情,不再赘述。郁宁又翻了好几页,终于他叔公又开始讲庆朝的事情了。
12月21日,周五,小雨。
我和他回到了长安府,一进城我们便觉得不好,都说医者不自医,没想到风水也是如此,更有甚者,他与我在一处时间多了,气场竟也逐渐相似,也看不出什么来,但变化却是一致的,我与他可谓是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没几日,我在外出购买米面之时遭遇刺杀,自然是没有成功的。
想杀我的人是那一户被灭门的人家最后一个孩子,那是我的错,我害那孩子一家,那孩子来报复我也没有错。我没有杀那孩子,但是为了不牵连他,我还是送走了那孩子,将那孩子送得远远的,给足了银粮,望他日后能好好读书,以期平反洗冤。
还有一事我不知道该不该答应。
他与我说愿与我结为契兄弟,从此生死与共,不离不弃。
同性恋是犯法的,是要被枪毙的。
可是在庆朝是合乎法律的。
我若是同意,那么我便永远都要在庆朝,父母虽亡,我却还有兄妹要照料,为此我多有犹豫,我想找个机会将门告诉他,若是他知道后仍对我一如既往,我便与他在一处。
此前,还是先含糊过去吧。
郁宁的感觉有点不好,心脏突然突突的跳了起来,他忍着不适,翻了下一页。
12月22日,周六,晴。
发生了一件事情,我决定同意和他结为契兄弟。
我们在长安府的邻居死了,是自缢的,那是个中年妇人,卖花为生。她曾与我们说笑过两句,看得出是个十分爽朗大方的女子,我先前不知她为何自缢,后来他告知我,这妇人曾有个丈夫,只不过丈夫在战乱中与她失散了,因着丈夫出身长安府,她便一直在长安府等着。
此后十数年,那妇人仍是在等。昨日那妇人终于打听到了她丈夫的消息,原来她丈夫早在那场战乱中丧生。他说那妇人今日早上还与他笑盈盈的打招呼,甚至送了一束花给他,只说是没有卖完的花,他竟也没有多想,便收下了。
午间,那妇人便自缢了,且还留下了遗书,将身后事一一安排妥当,言辞之间风趣爽朗,一如生前。她只道平生有一悔,便是若是早知他们夫妻缘浅不过数年,当年便不该叫家中老母刁难丈夫,致两人相处的时间又少了两年。
我听后感触良多,我抬头见他目光闪烁,便知他是脸面薄,不好意思在我拒绝一次后再直白问我。我与他所学皆是堪舆风水,并不涉及命理,悉知玄门皆有三弊五缺,我与他也不知我们究竟所犯何缺何弊。妇人前车犹在,我不该重蹈覆辙。
我打算回家一趟,将那世财物人情安排妥当,从此便不在回去了。与他在一处的日子,便是一日,也是能叫我记一辈子的。
我告知他我回家一趟,请他在长安府等我,待我回来,便要给他一个惊喜。
郁宁缓了缓,翻开了下一页。
下一页是空白。
他又翻了一页,仍是空白。
他连翻了十几页,终于看见了连续的潦草的字迹,将整张纸写得满满当当的。
1月1日,怎么办,我好像回不去了。
1月2日,我不回去了,为什么
1月3日,他还在长安府等我。
1月4日,我要回去。
1月5日,等我,一定要等我。
1月6日,我好想你。
1月7日,我一定会回去的。
1月8日,我试了我所有的办法,但是我还是回不去。
1月9日,我必须回去。
写到此处,这一页已经到底了。这一页的背后还有字迹,郁宁还没有翻过去,就能看见用笔时力透纸背所造成的凸痕。
郁宁阖了阖眼睛,翻了过去。
只见后面这一页上,满满当当的写了一个人的名字。
桑时桑时桑时桑时桑时
此后的每一页,都只有这两个字。
桑时。
有时这两个字会写满整整一页,有时却只会写一次,有时工整,有时癫狂。其他什么都没有,只有这两个字。
我本命姓桑,单名一个时字。
雾凇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