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舒华觉得有必要找胡翠花谈一谈。
这么想着,她对余卫东使了个眼色“这么晚了,瓜瓜一个人在家估计会怕,你把顾惟带回去吧,今天就让他们小哥俩睡。”
“行。”余卫东看到妻子的眼色,顺手把张义安也拽了出去“走吧兄弟,你也没吃饭吧。”
两个大人带着孩子离开,魏舒华看着他们离开,回来关上门,对还在抹眼泪的胡翠花说“大婶,我们聊一聊怎么样”
魏舒华和胡翠花聊了很久,回去的时候已是深夜。
九月份,夜里已经能感受到凉意,魏舒华回到家,走到次卧门口,轻手轻脚打开门,抹黑走到床边。
“妈妈。”
魏舒华惊了下,用气音问“宝贝怎么还没睡”
嘉木说“顾惟也没睡。”
他从床上爬起来,搂着她的脖子亲了亲魏舒华的脸颊“妈妈辛苦了。”
“妈妈不辛苦。”魏舒华回亲了嘉木一口,看到坐在床头有些拘束的顾惟,轻声道“没事的,睡觉吧。”
嘉木问“胡奶奶还会走吗”
魏舒华也不能肯定“我们要给胡奶奶思考的时间。”
故土难离,胡翠花在老家有房有地,住了大半辈子,想让她同意搬出来并非易事。就算同意了,她想在梧城扎根,也有很多困难。
首当其冲就是收入来源,胡翠花没有养老保险,想在城里留下来必须要有一份工作;然后是住房,窝棚阴冷逼仄,短时间落脚还行,长时间住对身体不好。
其实这两点都算好解决,胡翠花做饭手艺好,随便摆个摊子应该都能赚钱,赚到钱就可以换好一点的住处了。前期没有资金没关系,魏舒华可以借给他。
对一老一少来说,最难的其实是上学。
顾惟年纪到了,最迟再过两年就得送去上小学。
他现在还是黑户,得回去上户口,如果户口挂在胡翠花底下,就算是外来人口,在梧城上学需要缴纳高额的借读费,这笔钱对于祖孙二人来说负担太大了
其实说来说去还是钱的问题,只要有足够的钱,一切都可以迎刃而解。
因为和魏舒华的深夜谈话,胡翠花又在梧城多留了两日。
这两天顾惟都没回去,吃住在余家。余家人没给他什么压力,他却越来越沉默,看着快把自己压垮了。
第三天,胡翠花上门告辞。
彼时顾惟也在,听她说要回去,眼神一下子就暗淡了。
魏舒华给她倒了杯水“这么快就要回去啊”
“我家里还有鸡鸭跟猪呢,走的时候让儿媳妇帮忙照顾着,再不回去估计要饿死了。”
老太太喝了口水,余光看了眼外孙,声音压低了点“你之前说的那些,我还得想一想,这种了大半辈子地了,心里没个底。”
“这是应当的,肯定要考虑清楚。”魏舒华问“今天是来接顾惟的吗”
“不不,这次我一个人回去。”胡翠花说“我回去看看,过几天再回来,顾惟他能不能麻烦你们再照顾几天”
“这当然没问题。”
胡翠花买好了车票,说了两句话就走了。
魏舒华送她到楼下,回来一看,见到顾惟站在门口。
“没事,外婆过两天就会回来的。”
顾惟抿着唇,沉默的收回视线。
魏舒华对他说“你还小,做错了事可以改,只要和外婆道歉,她会原谅你的。”
顾惟背对着她走在前面,良久之后,魏舒华看到他点了点头。
胡翠花回老家呆了五天就回来了。
这次过来,她带着比上次更多的行李,足足三个大包。
老太太舍不得叫车运,自己坐公交一趟趟搬,搬了一下午才把东西都搬回来。
然后她打开其中一个行李,拽出两只鸭子,往余家赶。
胡翠花到的时候,魏舒华正在教两个孩子写字。
小孩子手软,写出来的字歪歪扭扭,胖的连田字格都装不下。
魏舒华握着嘉木的手示范了几次,没有一点长进,脾气都磨光了“臭瓜瓜,你看看顾惟写的,再看看你写的”
嘉木扭头看了看,大言不惭“我写得好。”
“让我看看你脸红不红”魏舒华捏着他脸上的肉“顾惟的字是站着的,你就不能让它站起来吗”
嘉木“字说想睡觉呀。”
魏舒华“”
和小屁孩讲道理讲不通,魏舒华只能把自己的水平拉到和儿子一样,她拍了拍桌子“它说想睡就能睡那我还不想让它睡呢,你快让它站起来”
这样的方法对付小孩果然有用一点,嘉木盯着自己横七竖八的字看了一会,慢吞吞哦了一声。
他拿起本子,魏舒华以为他要擦掉重写呢,谁知道这破孩子把自己作业本往顾惟面前一丢,把他的给拿了过来。
魏舒华气的咬牙“余嘉木”
“哎。”嘉木收起笑嘻嘻的表情,双手放在桌上看着妈妈,眼睛眨呀眨“妈妈怎么啦”
“你拿顾惟的本子干嘛,拿过来就是你的了吗”
嘉木表情有些困惑“妈妈你不是让字站起来吗”
“对,我让你写站起来的字。”
“可是我不会哎。”小孩一点都不脸红“顾惟会,他可以帮我。”
魏舒华问“那你要不要让顾惟帮你吃饭”
“我会吃饭的。”
魏舒华插着腰,转过去深吸了几口气,感觉手很痒,非常想试试揍孩子的感觉。
幸好在她付诸行动之前,门铃响了。
嘉木早就坐不下去,听到声音一下子蹦起来“妈妈我去开门。”
“不用你,你给我把刚刚练的字重新写一遍,不许偷拿顾惟的作业。”
魏舒华把儿子压在座位上,布置了任务去开门,见到来人时笑道“大婶你回来啦。”
“回来了。”胡翠花拎着两只鸭子往魏舒华手里塞“给你带的熏鸭,尝尝看。”
魏舒华从口袋里掏出两百块钱要给她“不能白要您的东西。”
胡翠花不收“两只鸭子而已,这都要给钱,那我外孙住你们家是不是也要给钱啊”
“那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都一样的”胡翠花瞪着眼,强硬的把东西塞过去“你给钱我以后就不来了。”
魏舒华只能作罢“那就谢谢大婶了。”
她把鸭子放到冰箱里,给胡翠花泡了杯茶“家里还好吗”
“嗨,别说了”
一提起这事胡翠花就觉得来气“我让儿媳妇帮忙看看牲口,他们倒好,快把我的鸡鸭给偷完了还说什么被黄鼠狼吃了,当我是傻子忽悠呢”
这种家庭矛盾,魏舒华不好说什么,洗了一盘葡萄端上来“您消消火。”
“我算是看明白了,那几个儿子儿媳妇就是嘴上讲的好听,实际上一点靠不住”
她原来打算着自己年纪大了,外孙这么小,万一她出了什么事,还可以让几个儿子帮忙照顾下。结果现在看都是狗屁,没一个能靠得住的,万一她哪天死了,小外孙还不知道要受多少罪呢
原本胡翠花还是倾向把孩子带回去,回去一趟倒是改了主意,反正都靠不住,呆在乡下还不如留在城里,最起码城里人多,她的东西肯定更容易卖出去。
“二十只鸭子被那几个瘟货偷了五个,剩下的我全给杀了,一个都没给他们留本来想多给你带几只的,结果没想到卖的不错,拉去县城一天就卖完了。”
说起自己做买卖的事情,胡翠花脸上又重新浮出笑容,六十岁的小老太太第一次靠买卖赚钱,这让她增加了许多信心,决定试试在城里落脚。
“这是好事啊,我就说大婶您做东西味道好,肯定不愁没人要的。”魏舒华问她“您想好要卖什么了吗”
“还没确定呢,我先把带过来的东西卖掉。”
老太太不止杀了鸭,还杀了鸡和猪,鸡也给熏了,猪一部分当时卖了生肉,另一部分灌了熏肉肠。她算着把这些东西都卖出去,应该也能卖个几百块钱,到时候摆摊的成本就有了。
胡翠花心里有条理,不需要别人帮助,魏舒华便也没说什么多余的话。
她笑着跟老太太讨论了下哪里人流量大,说完又提起顾惟“这几天在学认字,他聪明,学的很快。”
在中国人心里,子孙会读书是一件令人骄傲的事情。胡翠花也一样,一听这个笑得牙不见眼,偏偏表面还得谦虚一下“他一个小孩子,哪能看出好不好啊。”
“小孩子也有学得快和学得慢的,做好了我们家长自然要夸,多夸夸,孩子就愿意去做这件事了。”
胡翠花不懂这些,但也觉得魏舒华说的挺有道理,也跟着夸了顾惟一句。
顾惟站在一旁,小心看了胡翠花一眼,微微抿唇。
胡翠花回来,自然要把顾惟带走。
魏舒华给了一大包行李,走的时候嘉木还舍不得,拉着他黏黏糊糊好一会才让他走。
电梯里只有祖孙两个人,气氛有些沉默。
老太太面对顾惟是话少了很多,其实心里还是有点气的。
顾惟跟在她身后,踩着她的影子往前走,好几次张口又都闭上了。
这么磨磨蹭蹭拖拖拉拉,眼见着就要到家。
走到巷子口时,顾惟突然停下来。
老太太也跟着止步“怎么了”
孩子抬头仰视着他,眼神很专注。他轻轻张口“外婆,对不起。”
胡翠花愣了。
这还是顾惟第一次叫她外婆。
小老太太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有喜有悲,最终全都化为怅然。
她叹息一声,摸了摸孩子的头发,这次顾惟没有躲开。
“没事了,以后外婆疼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