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时分,晚霞漫天。
风从遥远的地方吹了过来,纪晟就坐在车厢的窗口下方,软软的头发被吹得一团乱。
他觉得有些冷,又朝着贺鸣尧那边挤了挤,看起来就像是窝在大狗子旁边的小狗崽子。
贺鸣尧任他靠着自己蹭暖,出声道“是不是风太大了吹得冷”
“有一点。”纪晟瑟缩着说。
“你让开,我把窗户关小点。”
“哎别,千万别,”纪晟忙道,“这样车厢里正好通风,空气新鲜,不然我受不了车厢里的那股味儿”
贺鸣尧道“放心,我给你留条缝儿通风。”
纪晟还是不让他关窗“吹着风又舒服又醒神,我跟你说,坐火车坐了这么久,晃得我一直想吐,也就这会儿吹着风舒服了点。”
“你是不是着凉了”贺鸣尧怀疑地摸上他的额头。
“应该没有吧,我身体壮实着呢”
纪晟很自信。
贺鸣尧没看出来他有什么生病着凉的痕迹,额头也不烫,没发烧,稍微放了心,没忍住摸了又摸纪晟的脸颊。
纪晟甩着头躲开他的狗爪子。
“你还没和我说你那个后妈的事呢”
“说起来有点麻烦”贺鸣尧皱眉。
纪晟犹豫着说“那你能不能先告诉我,为什么你会被送到河湾沟农场还是你爸把你送过来的”
西北的农场条件那么苦,纪晟想不明白,哪有对自己儿子这么狠的,千里迢迢把人送到这里,是巴不得儿子早点死了
贺鸣尧问他“你很想知道”
纪晟拽紧了他的衣裳,乌溜溜的眼睛小心瞅着他,低声说“你要是不愿意现在说也没事,以后再和我说。”
贺鸣尧被他这副小心翼翼的模样逗笑了,抬头看向窗外。
天光倾泻下来,红色的晚霞被风吹散,天上渐渐泛出了一片灰白,一如当初他站在悬崖边时看到的天色,灰蒙蒙的,乌云低沉。
大雨把所有的痕迹冲刷地干干净净。
他陷入了沉默,半晌才道“我有一个同父异母的弟弟,是我那后妈生的,如果他还活着,应该有六岁大了”
大院里的所有人都知道,贺鸣尧和他后妈赵佩珍不对付,两人一向是井水不犯河水的关系,除了吃饭打个照面,平时连话都不说一句的。
赵佩珍生了两儿一女,大儿子贺昱航,二女儿贺佳雯,直到四十岁时,意外地又有了一个孩子,十月怀胎顺利地生了下来,长得虎头虎脑及其可爱。
对着底下的几个弟弟妹妹,贺鸣尧也是装作没看见,不远不近地相处着,反正不是他花钱养,贺老头也没缺他吃缺他穿,随便怎么着。
三年前,出事的那天上午,赵佩珍借口临时有事,说也不说一句,就把傻呆呆的小男孩塞给了站在路边的贺鸣尧。
那会贺鸣尧正准备去黑市里晃悠一圈呢,低头看着脚边的小豆丁一脸懵逼。
这个和他差了足足十三岁的便宜弟弟,小名豆丁,长得胖墩墩的,就是脑子有点傻。
小豆丁满月时发高烧,大概就是那次高烧影响了智力,导致他三岁大了还不会开口说话,反应迟钝,又及其粘人,离了赵佩珍便在他脚边哭得震天响。
贺鸣尧不耐烦,也没那个耐心哄,只能带着他去百货大楼,花了一毛钱买了一根绿豆冰棍,哄着他别再掉金豆豆了。
他到现在还记得那个胖墩墩的小豆丁拿着绿豆冰棍,抬头冲着他笑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