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到杨家村生产大队,正巧大妮儿二妮儿都不在家,杨满仓招呼着纪晟和贺鸣尧坐。
“今天怎么又过来了”杨满仓端着搪瓷缸问。
话音刚落,有妇女揭开门帘,端着茶水走了进来,后头还跟着一个胖墩墩的小萝卜头。
“爹”小胖墩直接蹦到了杨满仓怀里。
“国兴,过来,别打扰你爹谈正事”
说话的人正是走进来的中年妇女,年约三十多岁,眼神精明,穿着简单朴实,手下端茶倒水的动作利落干脆。
“婶子”贺鸣尧不太确定。
“对,你就是鸣尧吧昨晚你杨叔还和我说过你呢。”
王桂芬说着,把小儿子拉过来坐在了旁边,眼神悄悄打量着两人。
这城里来的知识分子就是不一样,模样长得好,气质也是与众不同,要不是昨晚听杨满仓训斥二妮儿时,提了两句贺鸣尧的来历,她都忍不住想给这两个年轻小伙说媒呢。
纪晟低头和八岁大的小胖墩对视,眼神又惊又喜。
基因果然是个神奇的东西,这个小胖墩长得和杨满仓太相像了,一看就是亲儿子没错了
简单寒暄过后,贺鸣尧开门见山,说明了自己的来意。
“杨叔,我是想来找你借点粮食,下个月一定加倍还你”
“借多少”杨满仓直接问。
“两百斤粮食,一百斤的红薯,剩下的那一百斤,随便凑点什么都行。”
杨满仓没问他借粮要干什么,只道“那简单,今年夏收收成还不错,除去交的公粮,剩下的粮食都已经分了下去,杨叔不缺钱,赚的工分全换成了粮食,仓库里还堆着不少呢”
王桂芬眉头一皱,听这语气,那就是答应随便往出借了
这几年饥荒,家家户户都缺粮,就连她娘家日子过不下去,也想着过来借粮,可这粮食借出去容易,主动还回来的有几个
也就只有她娘家做事厚道,熬过了饥荒,上头刚分了粮,第一时间就把粮食还了回来,可是村里的其他几家一点动静都没有,摆明了想厚着脸皮赖账,王桂芬差点没被气死。
贺鸣尧当即道“杨叔,我和你保证,我和你借的这两百斤粮食,最迟下个月月底,我一定还你,加倍还”
纪晟跟着附和“对对对,杨叔,我也保证下个月就能还你绝对不赖帐”
今天他们在黑市转悠一圈就赚了九十多块钱,接下来继续靠着卖野鸡兔子,纪晟觉得他很快就能暴富了
一个月的时间,攒到两百斤的粮食绝对不在话下
杨满仓压根不担心贺鸣尧还不了粮食,这些城里人私底下的门路多的是,就连周泊川那小子都能在黑市里混得如鱼得水,在饥荒的年景下还能搜刮到不少玉米棒子干辣椒呢。
听着纪晟接连保证不赖帐的话,王桂芬想了想,还是没有开口说什么,任由杨满仓带着两人走进仓库。
贺鸣尧力气大,撸起袖子直接往小推车上搬运,也没搬太多,差不多一百斤的红薯,五十斤混杂着些许麸皮的小麦粉,基本也算是上好的精细面粉了。
那个小院子的卖家赵干事说过,剩下的一百斤粮食,如果能凑到精米白面,折算成五十斤也行。
“杨叔,你这小推车急着用吗我明天办完了事,下午再给你送回来行不行”贺鸣尧道。
“不急用,你后天送回来都行”
小推车长得和独轮车很相似,只是有两个轮子,靠着人力推动就能前行,倒不用贺鸣尧辛辛苦苦背着粮食走路了。
杨满仓送着他们出了村口,纪晟瞅着乖乖跟在杨满仓旁边的小胖墩,想了想,从口袋里掏出来两颗剥好的水果糖塞了过去。
“给你吃糖”纪晟弯着眉眼道。
小胖墩犹豫着要不要收,抬头看着他娘。
王桂芬摸摸小儿子的脑袋,笑着说“想吃就吃,要记得谢谢哥哥”
“谢谢哥哥”
小胖墩迫不及待含着糖,眼睛瞬间亮了亮,比大白兔奶糖还要好吃,有种甜甜的水果味
王桂芬看着纪晟和贺鸣尧渐渐走远,直到回了家,才对着杨满仓道“今天借出去这一百多斤的粮食,他们能还得起吗”
“放心吧,那小子说话算话,你等着下个月再看”杨满仓不以为然。
很快,杨二妮的声音从院子外传了进来,没几秒,风风火火地跑进了屋。
“爹我听狗蛋那几个娃子说,昨天来咱们家的那两位同志今天又过来啦在哪呢哪里呢”杨二妮满脸焦急。
杨满仓、王桂芬“”
小胖墩提醒她道“二姐姐,他们已经走了。”
杨大妮提着装满了野菜的竹筐,慢悠悠地走进院门。
二妮儿那个傻妮子,只顾着跑回来见人,完全没耐心听狗蛋儿说完,她可是听见了,那两个同志早就出村走啦。
也是赶巧了,今天她难得拉着二妮儿上山挖野菜,谁知道就这会功夫,人来了又走了,正好没碰上。
幸亏没碰上,不然她这傻妹妹也死不了心。
下一秒,屋里陡然开始了震天哭嚎,吓得正准备进门的杨大妮差点把手里的菜篮子扔了。
杨二妮坐在地上抱着她爹的大腿,仿佛错失了千载难逢的机会,仰脸大声哭嚎着。
“爹啊人家来咱们家,你怎么也不说过来叫我一声我好歹也能想方设法和人家说上一句话啊”
所有人“”
杨满仓摸了把脑门上的汗,“昨晚我怎么和你说的,鸣尧那小子有对象了,你不是答应不惦记他了吗”
“那、那不是还有另一个同志嘛我瞧着他长得也好看啊说不定我就能把他带回来给您老当女婿呢”
杨二妮眼泪汪汪,抱着她爹的裤腿伤心地抹眼泪。
杨满仓更觉得头疼了,那个纪晟一看就是从小在大户人家长大的,通身明亮的气质比贺鸣尧更加显眼,人家的眼光再怎么差,总不可能看上一个村里的小土妞吧
不幸被杨二妮惦记的纪晟,此时此刻正坐在摇摇晃晃的小推车上,闭着眼睛睡懒觉。
太阳渐渐西斜,天上云霞满天。
下午六点多时,两人终于回到市区,纪晟揉着眼睛打哈欠,迟钝地跳下小推车,迷迷糊糊跟着贺鸣尧往周泊川家里走。
趁着拐进了长巷四周无人,纪小少爷主动抱着贺鸣尧,踮脚亲了好几下,就当是这只大狗子今天辛苦劳累一下午的奖励。
贺鸣尧被他亲得心花怒放,侧头在他耳边道“宝贝儿,晚上你要是肯听我的,那就更好了。”
“一边去”纪晟不给他好脸色。
好不容易回到周泊川那边,纪晟出乎意料地见到了一个人。
是那个在江东市火车站有过一面之缘的公安,身上的白色制服挺阔利落,脚踩皮靴,显得更加有模有样了。
徐一鸣笑眯眯地伸出手“好久不见啊,小同志我们又见面了”
纪晟干笑,想到贺鸣尧曾经拿着板砖把这家伙的脑袋砸破了,害得对方剃了三个月光头,心里越发没底,回头悄悄瞅着门外的贺鸣尧。
大狗子,你的死对头来了
贺鸣尧一进门就瞟见了那张死不顺眼的脸,顿了顿,下一秒转身就跑
“贺狗子有种别跑今天不把你脑袋砸破了剃光头,老子就不姓徐”
“哎干什么”周泊川急忙追了出去,“别打了,小心把你们嫂子吓到了”
叶珊丝毫不受惊吓,端端正正坐在椅子上,抱着足足八个月大的孕肚来回摸着,红润的脸色波澜不惊。
纪晟冲着她笑了笑,急匆匆喝了一口茶水,跑出去帮忙给贺鸣尧拉偏架。
“哎小心小心贺鸣尧他给你耍阴招”
“我的黄瓜苗你们打架离我的菜地远点”周泊川气得冒火。
“泊哥,是他不讲理啊,一上来就抄板砖想砸人”
“你当初是怎么砸我脑袋的老子不砸回来忍不了这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