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也没商量出头绪,回到红星已经四点半,剪彩仪式马上就要开始了。林凤音匆匆交代一声,带着上百套洗漱用品赶回店里。
果然,向东阳已经换了一身新衣服回来,年近四十的他挺着个啤酒肚,原本清俊的瓜子脸也胖成了土豆脸,额头虽然还裹着纱布,但掩不住他身上“成功人士”的气息。
当然,以张春花和向冬梅恨不得全世界都知道她们家出了个大老板的急切与张扬,客人们都知道鸭蛋的亲爹回来了。
除了向家人在村里消息闭塞,林凤音跟金珠处对象的事已经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大部分人都是看好戏的表情看着林凤音,但慑于金珠的面子,对这段“三角恋”又不敢说什么,气氛颇为尴尬。
待火车站传来“呜呜”的鸣笛声,林凤音将向家人“请”到酒店门口。
好戏这就开始了。
“大龙,给舞龙的加五百块,怎么大声怎么来,不要停。”
林大龙虽然奇怪他姐平时不是这么张扬的人啊,但绝对不会违逆她的意思。
舞龙师傅是从市里请来的,说好只需开业典礼前舞十五分钟,现在忽然加了这么大一笔辛苦费,自然要提前卖力干活。锣鼓震天响,炮仗跟不要钱似的一分钟放一串儿,炸得小小的红星县上空飘荡起一股浓浓的火药味。
刚出火车站的几人奇怪道“今天是什么日子”
火车站的工作人员看他们穿着体面,笑道“听你们口音不是红星人吧,这是咱们这儿一家有名的酒店开业呢。”
文静女人一愣,“酒店”不会是信上那家吧
她立马否定自己,不,应该不会。
“害,你们不知道,那叫凤音酒店的,跟凤音时装店是同一个老板娘,名头很大呢。”工作人员一拍后脑勺,“瞧我你们也不知道凤音时装店,扯这些干嘛。”
女人怔了怔,“凤音”,就算化成灰她也知道。
***
正点还没到,铜钱巷已经人山人海,看热闹的群众排到了县医院前的大马路上,幸亏李哥找人疏通,不然交通都给堵了。
林凤音补补妆,添了点淡粉色的口红,站在门口迎宾,刚开始来的都是华光村人,没一会儿鸭蛋外公外婆也来了,以及他们带来蹭吃蹭喝的七大姑八大姨,她都笑着应对。
巴不得来的人越多越好。
没一会儿,几大供货商也从深市赶来了,林凤音笑得见牙不见眼。
只不过令她意外的是,县里工商局税务局和公安局的领导们也来了。她送请帖的时候只是想着维护关系礼尚往来,人顶多让人带份礼钱来,她以后有借口还回去,一来二去成熟人没想到一把手二把手全来了。
她忙给人群外的杨姐使眼色。
于是,马路边一辆面包车里忽然下来一群男男女女,有条不紊的架起摄像机,拿着话筒的女记者整理整理着装,居然开始现场直播起来
领导们对这等场面倒是不怵,“感谢国家感谢党的政策,让大批民营企业如雨后春笋般纷纷涌现,凤音时装店和凤音酒店就是其中的佼佼者,它们从无到有,从弱到强,固然与农民企业家林凤音女士的个人努力密不可分,但更重要的是改革开放,是社会主义希望林女士能继续为社会主义市场经济贡献出自己的力量。”
记者接过话题,要求“林女士”发表感想。
林凤音往人群外一看,还不到时机,只把话筒递到围观群众嘴边。大家也没见过这阵仗,只知道是要上电视的,下意识都为“凤音系”说好话,什么衣服质量好,服务周到,什么酒店价格公道还免费送东西把记者都给逗乐了。
这年代,报纸和广播电视是老百姓唯二的信息来源,多少大国企排队请电视台都请不来。林凤音一小小的私人作坊,说好听的叫“农民企业家”,实际不过是乡镇地摊老板娘,居然能请动电视台
用脚趾头想也不可能。人群外,梁文静恨得眼睛都红了。
她十七岁爱上的男人,她发誓非他不嫁的男人,她两个孩子的父亲,居然骗了她这么久说好的去出差,居然出到这村姑跟前来
尤其是看着台上婀娜多姿,一颦一笑皆是风景的美人,她恨得牙齿都咬碎了。
为什么上天这么不公平,她在深市养尊处优大几千的保养品抹,却还是抵挡不了岁月的痕迹,可这村姑不是给人当保姆吗不是吃不饱穿不暖还得被系统折磨吗凭什么她还是行走的荷尔蒙
是的,系统。
所谓的“恶妇”系统,她知道。
不仅知道,还梁文静摸了摸保姆怀里的小儿子,看向林凤音的眼睛里像淬了毒。
林凤音隔着人海与她对视,微微眯了眯桃花眼,两辈子了,终于第一次同这位“白月光”相见。
“林女士,对于酒店开业,你有什么感想”采访了一圈群众,话筒又回到跟前。
林凤音清了清嗓子,“在这样一个特别的日子里,我要感谢国家政策的鼓励扶持,感谢当地政府和各位领导的指导栽培,更要感谢我的家人。”她往后退了两步,让向家四口接受所有人的“摩拜”。
向东阳终究见过世面,知道怎么营造人设,怎么给媒体想要的画面。他轻轻地搂住林凤音,看着她的眼睛,微笑道“我们永远是一家人。”
林凤音“感动”得热泪盈眶,轻轻依偎进他怀里。
梁文静的心瞬间一痛。
记者并不清楚女主人公做了十年的寡妇,只以为平时也这样,说了几句祝福的话,又把话题引到酒店上来“请问林女士,是什么原因让你想到开酒店的”
林凤音又看了向东阳一眼,轻轻的笑了笑,眼睛里有温柔的光,答案不言而喻。
下头传来善意的哄笑声,大家仿佛都忘了这个男人是两个小时前忽然才冒出来的“亡夫”,直夸郎才女貌,天作之合。
不远处的黑色轿车里,男人膝盖上的手紧了紧,眼神冷到极致。
梁文静的眼泪早已顺着脸颊滚落。
她的丈夫,她千辛万苦跟着他私奔的男人,她九死一生为他生下儿子的男人,现在成了别人的“丈夫”,正跟别人上演夫妻恩爱父慈子孝
“妈妈你怎么啦”男孩仰头,被她的泪水吓得不轻,又踮起脚尖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惊讶道“爸爸爸爸在那儿”
外地口音吸引了周围的人,看着他们陌生的面孔,颇为好奇。有人交头接耳,小声的议论开来,小男孩那声“爸爸”她们可没听错。
林凤音再次状似无意的看过来,挑衅的笑笑。欲使人灭亡,必先使人疯狂。
她的美丽,是二十六岁少妇独有的美丽,而自己再怎么保养,也是年近四十的女人。自从生下小儿子,体内元精大不如前,原本光滑的脸蛋、紧致富有弹性的身体都纷纷离她远去。
虽然向东阳没明说,可每次事后他的意犹未尽,她都如鲠在喉。现在天天面对这么个婀娜多姿的肉弹,他还能当柳下惠
毕竟,十六岁清汤挂面的她,他也没守住。
呵,男人。
嫉妒、愤怒、悲伤让梁文静忽然笑了,今天,她必须让两个儿子站在阳光下。到时候所有人都知道,因为这贱人这村姑容不下人,向东阳最爱的两个孩子成了私生子,看他还怎么疼惜她,要说委屈,她梁文静为了他远走他乡隐姓埋名这么多年才是真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