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小虞回到戏班以后,一连休了十天都没登台,外面都是顾自珍和席云带着其他戏班弟子撑场子。
戚风间不让他露面,要他避避风头。
戚风间看着满院子、用红木箱子抬过来的礼物,脸色跟胡海兵要戚小虞去唱戏时一样凝重,
“我找人打听过,这位荀少司令,是东北虎荀少忧的第三个儿子,别看他年纪轻轻,却继承了他爹的威风和做派,为人冷面心狠,不是个好惹的家伙。不然也不能让这一个年轻小伙子接管这么大一个上海。”
戚风间边说边敲了敲手里的长烟qiang,厉声训斥道,
“他前天刚接管上海,就把胡海兵的势力连根拔起,昨天又下令,废了法币、发行纸币,有兵有权有手段,这种大人物,我们小老百姓惹不起也高攀不上。
就算人家赏你点东西,也要看有没有这个福气享。”
他说完这句话,把脸转向戚小虞,“以后见了他,能避着就避着,记住了吗”
戚小虞站在台阶下,乖乖点头应下。
戚婉柔也站在台阶下,小声说,“爹爹你别吓着小鱼,我看那个荀司令也没那么吓人。要不是多亏了他,顾师兄和小鱼就栽在姓胡的老色鬼手上了。”
戚风间一杆子敲到戚婉柔头上,“你懂什么,这几天陪着小鱼在家里,哪都不许去。”
戚小虞关在戏班里这十天,荀浅在上海滩的名声鹊起。
在送了戚小虞回家之后,他第二天宣布正式入驻司令府,同天,将胡海兵手上的所有兵马人手全抄了,连带胡海兵,也被他一起打包去了东北前线战场。
然后,就是接管银行,直接把上海市的经济命脉抓到了自己手里。
荀浅本来就是经济系高材生,又当了那么多年的老板,手底下公司一大堆,100年后s市的经济都被他玩得得心应手,更别说是这个现代经济刚刚起步的时代了,他的水平简直绰绰有余。
他接管了银行之后,立刻盘点白银库存,以白银为本位,废掉法币和其他乱七八糟的货币,统一发行纸币。
又禁止哄抢,不许市场私抬物价,尤其是民生用品,还规定必须用银行发行的纸币去买这些东西,向内规范市场经济秩序,对外规范外贸经济。
有人反对,但架不住荀浅手上有qiang,闹不过。
据说银行行长不肯放权,捂着白银要发霉,被这位新的少司令拿qiang指着太阳穴,一五一十,把一手烂摊子和盘托出了。
这天,戚小虞又在后面院子里洗东西,他把自己的几样行头清洗好了,又把其他师兄压在箱底、逃难后来不及收拾的行头给翻出来,一一清洗干净,借着天气好,拿出来晒。
他正用水冲洗一件霞披上脏污的穗子时,就听隔壁的中年妇人又在聊天。
其中一个妇人用兴奋的声音说,“我今天去买米,你猜多少钱能买到一石”
“多少我上个月去买,就降了。我拿法币去买,十块左右能买到一石。”
“害,现在又降了,我拿十块法币,换了10块纸币,去买米,人家只收我5块。”
“真的假的这么便宜。这个价格要赶上打仗前了。”
“真的。你等等,我把米拿出来给你看,还是今年的新米,成色好着。”
不一会儿,就听到隔壁传来细密的、米粒落下来的声音,戚小虞忍不住探头去看了一眼,就见两个妇人正围着半框新米在研究。
“米价终于跌下来了”
“是啊,你家换了纸币吗”
“还没呢,我老公不是出公差去了吗,我公公说要再看看局势,我又拿不定主意,谁知道这时局又要怎么变。”
“快去换吧,听银行的说这个纸币你以后不用了还能兑出白银来。昨天夜里,我老公还同我讲,这次新来的司令是个懂经济、会干事的人,我家准备过几天把存着的银元也拿去换了。”
后面几句,戚小虞听得很认真。
戚风间带着他们从北平逃出来时,手里都带的金银,但一路上因为战争物价暴涨,就算是金银、花起来一样快如流水,而且在上海交易也不方便。
如果新发行的纸币这么好用,确实不如换成纸币。
戚小虞又想到隔壁妇人夸荀浅的话,如果荀浅来了上海能控制住物价,对他们来说,生活就轻松多了。
这么看,那个少司令人虽然奇怪了些,却是个为国为民的好人。
但就算是好人他也应该避着一些,师父说的没错,他们身份差距,犹如云泥之别。
那些戏园子里喜欢他的人多如鸿毛,都不过对他一时起了兴致,他不能真的和这些人搅和在一起。
记得从前在北平唱戏时,春嬉园戏班里有个叫月月红的女孩子,水蛇腰、丹凤眼,每场唱完,绫罗绸缎无数,后来与一位官老爷谈恋爱,情到浓时答应嫁给人家当五姨太,聘礼装满五辆马车,风光无限。
可听说后来日日被家室出生好的大房太太欺负,日子过不下去,一年后回来还想唱戏,但是嗓子弄坏了,戏也唱不了
冰凉的井水从盆里溅出来,溅在戚小虞脚上,他收起乱七八糟的思绪,端着东西去屋檐下一样样挂起来。
挂好衣服以后,他把手上和身上的水都擦干净了,再去厨房里找戚婉柔。
戚婉柔在厨房里做晚餐。
晚餐是白米粥,馒头,和一小篮子上海青。
他们近来买过最贵的食材,就是那条鲫鱼,还有一些鸡蛋,上次为了庆祝戚小虞平安回来,戚婉柔都做给他吃掉了。
不过戚小虞不挑剔,他师姐厨艺好,清粥小菜也香甜可口,尤其是馒头、蓬松柔软又有嚼劲,都是她自己揉面蒸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