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人随便说些话，时间过得很快。

聊完上海的柴米油盐，房租物价，表姑感叹，“听晓雯说，上海近来新来了一个司令，很能干，现在在上海什么都能买到，又不贵，我原本以为是她安慰我，现在听你们说，我才放了心。”

戚婉柔闻言，看了正埋头收拾衣服的戚小虞一眼，才笑着说道，“新来的司令是很不错，上海的经济发展的很好，表姑下回来上海，我带您四处去逛逛。”

“好呀，你是不是还没见过晓雯下次如果我去上海，一定要”

表姑的声音飘得远，戚小虞的心思，都落在了她们前面的内容上，没离开。

经过昨天一晚上的休息，和今天大半天的旅程，戚小虞终于从昨天的过分震惊里缓了过来，如今从别人嘴里忽然从别人嘴里再听到荀司令三个字，却还是有些恍惚。

别人嘴里的荀司令，和在他面前的荀浅，完全就像两个人，让他有些琢磨不透了。

当天晚上，两人收拾好房间、吃过晚饭，在表姑家住下。

乡下的夜晚安静，长长一条街上，所有人家都关上门、关了灯，空得就像没有人。

表姑睡得早，房间里熄了灯。

戚婉柔在他隔壁房间，也睡了。

他却睡不着，在床上辗转反侧数次，又想起最近做梦一样接二连三发生的事情，越转越清醒。

他知师父用心，戚风间大概是恨不能把他藏起来，好绝了荀浅这不正当的心思，但他也能感觉到荀浅那份、不知何起的执着和深情，师父这样说了，荀浅大约真的会把家人请到上海来。

到时候该怎么办呢难道真的要和他结婚吗

戚小虞想到这里，黑暗里兀自红了脸。

从没听说戏子和官宦之家光明正大结婚，更何况两个男人。

这里没有通电、四处一熄灯，天地就像陷入一片远古的安静与寂寥里。

小桌子上的煤油灯快要燃尽了，还好今晚有月色，照进房间里，不会很黑。

戚小虞想得睡不着，干脆起身来到窗边，托着腮，数着倒映在河中的月亮上面，被荡出了多少层波纹。

直到月亮移下去，落在了房子后面，他才回到床上去睡觉。

因为前一天睡得晚，第二早上，他起的有些晚。

还不是主动醒的，是在一阵接一阵的说话声里醒来的。

吴侬软语伴着流水传进来。

他穿了衣服、洗了脸出去，就看到外面街上站了不少人，表姑和师姐在，还有隔壁的邻居，几个肩上扛着电缆的工人。

表姑看到他起来，抢先热情道，“小鱼起来啦厨房有早饭，你吃了吗”

戚小虞谢过表姑，看着眼前的情形好奇道，“这里是干嘛要装电灯吗”

戚婉柔点头，“是。早上你睡觉时忽然来人说要给村子里装电灯通电。”

表姑看着戚婉柔，笑道，“要我说，就是你们俩一来，把好运给带来咯。之前从没听说过这种事，苏州城里装电灯的都不多呢，竟然轮到我们这里了。”

表姑说完，又像不敢相信一样感叹一句，“你说这事巧不巧，而且还就从我们家这栋房子装起，不是从前头装过来，听几位小哥说，要是从那头先装，我们可得等好些天。”

表姑说完，戚小虞垂下眼睛，扑闪了一下睫毛，“就装这条街吗”

表姑点头，“是，”又指指后面，“还有河边呢。沿河装路灯，可洋气了，听说只有秦淮河会这样。”

戚小虞眨了眨眼睛。

戚婉柔看戚小虞一眼。

两人都不说话。

此时，邻居里一个十六七岁的小姑娘，穿着一身染蓝花的布面旗袍，一直盯着他们这边看，看了一会儿，问表姑，“刘姑姑，这是你家的客人吗”

表姑应了是，开开心心给几人做了介绍。

那小姑娘便怯生生往戚小虞这边看过来，道，“清明节马上要到了，我家采了山上的蒲草、做了青团，改天给刘姑姑和戚先生送过来。”

戚小虞有点心不在焉，但面子上客气的道了谢。

当天，装电缆的工人，先给表姑家屋前屋后通了电。

屋后一盏路灯，就在戚小虞房间的窗下。

戚小虞夜里起来，推开窗，就看到天上一盏灯，像落在眼前的月亮。

河里也映着一盏灯，像开在水中的、一朵金色莲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