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小虞轻轻哼一声，“你和那位姜小姐传绯闻，我都没说什么。”
说话这句明显有点酸的话，他往前排看了眼，司机和章晗两人都目视前方，一副什么都没听到的样子。
荀浅扇了扇长睫毛，“什么绯闻”
“你不知道”戚小虞盯着荀浅看了看，随后想起那天在火车上听人讨论的事，扭过头去、看向前方的道路，“报纸上登过你俩的照片。”
半晌，荀浅才轻轻笑了下，“我知道是哪张照片了。你有仔细看过照片吗”
“嗯”
荀浅抓着戚小虞的手捏了捏，低声说道，“那张合照总共十几个人，姜庭远要拉着自己的女儿站在旁边，我总不能不让人父女站一块。而且，谁叫那天你失约去了苏州。”
戚小虞想起来，当时火车上隔了一排座位，他确实没仔细看那张照片，多半是听那几个女学生说的。
他想到自己为这种事吃了那么久的醋，又被荀浅嘲笑，不由脸红，
“你倒打一耙，还怪起我来了。”
荀浅又笑了一下，过了一会儿，“你今天做得很好。”
戚小虞在荀浅的夸奖里弯起嘴角。
不过他听出荀浅话里困顿的意思，坐直了身体，用另一只空余的手拍了拍自己的腿，“你累了就睡一会儿。”
荀浅瞧着他正儿八经的样子，把他两只手都捉住，才把头歪过去，放在他的肩膀上。
戚小虞被荀浅靠着，一动不动，他感觉得到荀浅很累，很需要睡眠。
车内很快就只剩下轻轻浅浅的呼吸声。
戚小虞看着前方，暮色中的街市比往常要萧条，商店早早就关了门。
这种年代，经济很容易就受到打击，却不知要多久才能恢复。
等车子开到司令府门口，荀浅依旧未醒。
车外昏黄的路灯透过车窗照进来，在荀浅的头发上和睫毛上铺了一层柔和的金光。
和上次在司令府的病床前不同，戚小虞这次百分百确定荀浅是睡着的，连睫毛都没动一下。
戚小虞舍不得叫醒荀浅，就朝章晗比了个“嘘”的动作，让他和司机先下去，自己静静在车上陪着荀浅。
几个月以前，荀浅在他心里种下一颗喜欢的种子。
现在，这颗种子慢慢长大，从喜欢，变成了爱。
他想并肩站在荀浅身边，不仅是被荀浅保护，而是与他匹配、陪伴他、支撑他、像树与树，在云端、在时代的风浪中。
第二天，上海银行正式发布通告，
“作为全国金融枢纽，所系乃中华经济命脉，我等必将竭尽全力维持沪行运转，对持票人负责，愿尽一切力量，将库中白银兑至最后一两，否则绝不停兑。”
这是公然违抗中央命令。
很快这个消息就从南往北传至全国，掀起轩然大波。
张汉全的一句“宁可刑戮及身，不忍苟且从命”更是让激发无数爱国志士的斗志。
随即，以荣庆为首的商会代表对张汉全发起诉讼，将他告上租界法庭，让中央无法将他撤职。
紧接着，荀浅以上海治安总司令的身份在申报上发表公开声明，“沪行绝不停兑，全市分行钞票一律照常兑现，且延长办公时间，周末不休，收兑钞票。”
荀浅采取各种措施稳定人心，挽救上海经济的同时，戚小虞联系了在上海的几大京剧戏班，以支援zf的名义免费义演。
大家轮流登台唱戏，不收钱，谁都可以来看。
春闺梦、贵妃醉酒、群英会、四郎探母轮番上演，用戏里的悲欢冲淡弥漫全市的恐慌情绪。
政令发出来的第一天，5月21号，挤兑照旧。
到5月22号下午，上海银行的库存被挤兑一空，租界银行出手帮忙，银行得意照常开门兑现，当天挤兑人数减少到三百多人。
情况持续到5月25号，挤兑者终于减为100人不到。
戚小虞又有一次听到隔壁夫妻的讨论。
女主人叫道，“你看看你哪来的消息，还保管是真的，银行哪里要停兑了，害我白排了那么久的队现在外面纸钞用的好好的，我又要换回来不是”
金融稳定以后，商号交易也逐步恢复正常。
这一场危机之后，从银行、经济司到荀浅、甚至京剧戏班的声誉，都跟着大振。
六月，盛夏来临之时，荀浅穿过一排排花篮，来到月桂舞台的后台接戚小虞回去。
现在戚小虞有一处专门化妆的地方，荀浅来找他，也不用出去另外找地方说话。
荀浅手撑在椅背上，看起戚小虞把亮闪闪的顶花、串蝴蝶一样样取下来、再一件件小心翼翼收回彩匣里，心情非常不错。
这盒新的头面，是他先前托荀墨从北平找来，送给戚小虞的礼物，戚小虞近来登台，几乎都会戴上。
等到戚小虞终于把妆卸了、东西都收拾好，荀浅拉过他的手，“走吧，爸爸的火车差不多要到了。”
戚小虞从镜子中看了荀浅一眼，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随后默默点了点头。
等他俩走到汽车旁边，戚小虞忽然拉住荀浅的手，“等等，去见荀司令之前，我有一件事，想和你说。”
荀浅拿眼睛看他。
戚小虞低着头，略略迟疑了一下才开口，“我们我们晚点结婚好吗”
荀浅看着他，没说话。
戚小虞心里有些乱，“师父中风一直没好过来，我想多陪陪他。而且大师兄身体不好”
荀浅看着，十八岁的戚小虞，有些未褪去的青涩，但更多是坚强勇敢，他柔声道，“爸爸只是终于有时间南下，想见你，又不是来催婚的。”
戚小虞眨眨眼睛，“你同意延后结婚”
“当然。你师父不在，谁给我们证婚。”
戚小虞这才浮起一个放心的笑容，“那你等等我”
荀浅勾起他的手指，“嗯，我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