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的房牙有官府管控,不能随便抬价压价,凌九就是仗着绥城是大城、律令严明,才放心让房牙随便和花芜姬说话。
可他没想对方竟然想把刚刚死了人的宅院卖给花芜姬,分明是见他们两人不熟当地事务,故意欺瞒哄骗。
凌九黑眸微沉,若是别的宅子,恐怕他也真的被骗过去了,可李老板是他亲手杀的,连那顺走的二十两金子都还未花完,怎么可能忘记。
他立即打断了房牙鼓吹的漂亮话,“那里离茶园太远了,还是近些的屋子好。”
花芜姬见他这么说,立马跟着点头附和。
李家钱庄的事她早已知悉,兰仙班里那么多人,她就是卸妆时候听一耳朵也听全了,那么大件事整个绥城上上下下又有谁不知道。她不在乎凶不凶宅,能用这么低的价钱买到李家那样奢华的宅院,花芜姬也乐得做这笔交易。
不过今日出来的主要目的还是为了李九,买房子也不过是逗他开心,买哪间她都无所谓,买个高兴而已。
男人靠一掷千金赢得佳人的芳心,反过来男人又何尝不是如此。人之内心不分男女,只论个性。李九一直以伪装的面目面对自己,花芜姬一下子把握不住他的个性,便从共性下手。
财、色两样,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出错的保守攻式。
“可是那间宅子真的”房牙还想继续游说,又一次被凌九打断了。
“你这里要是没有靠近宛浩的房子,我们便去别的房牙那了。”他说着,拉上了花芜姬就要走。
“诶别介呀。”房牙连忙喊他们回来,只得道,“两位要是不喜欢,我这里还有别的宅子,咱们坐下来再选选”
凌九这才回身。
他不想点破死人的事情,以免花芜姬受惊。自己出门在外,亦不能暴露身份,否则无须废话,直接扣住此人的脖颈,再油滑的猴子也就老实了。
接下来凌九便站在一旁,等房牙介绍别的房子给花芜姬。花芜姬每听完一间,就要扭头去看凌九的脸色,叫他好不自在。
就算是出灭门的大任务,他的下属也不至于看他脸色看得那么勤快。
听了好一会儿,三人终于敲定了几套屋子,准备去实地确认。
凌九念着方才花芜姬容易被人哄骗的性格,少不了多上心一些,他在每套屋子的楼上楼下、院里院外都一一排查,除了各处的锁以外,几处常见的地方他也敲了敲,挨个听了声音。
花芜姬跟在他后面,一直腼腆柔顺地低着头,眼睛并不往别处看。
她低着头,看着凌九走路时后腰轻微晃动,像是猎豹行走时那腹部摇摆的弧度一般,紧致、内敛,带着力量式的优雅。
看着看着,她忍不住提袖掩住了唇角的笑意。
凌九检查完一处回过头,就见娇小的姑娘跟在自己身后,低头、遮脸、谦卑无比。
他暗暗皱眉,扶着花芜姬的两臂,展肩、直背、抬头。
且不说他并不娶花芜姬,就算真娶了,两人也是夫妻关系,又不是主子和婢女。
凌九认真地看着她,纠正她的想法,“你不用这样,你长得可好看了,不怕人瞧。”
花芜姬愣了下,还没开口,凌九就出了屋子,跟门口的房牙说,“这套不错,多少银两”
“看在你们夫妻初来不容易的份上,我和房主说说,抹去零头,一千二百两。”
外头接着传来凌九的声音,“哥,我们来这里就是为了挣钱回老家的,你这院子说实话有些年头了,我看桌子好些角地方都烂了,再便宜点吧等我们回了老家,照旧把这房子托你转卖。”
“这我也不是房主,这得由他说了算。”
“那你回去问问他,一千卖不卖”
花芜姬站在里面,半瞌着眼睑,收了脸上的笑容。
回去之前,凌九带花芜姬在路边的店里吃了碗面。他不知道花芜姬饿不饿,反正他饿了。
“来两大碗面,多放肉。”他坐下来喊了一声。花芜姬连忙摆手,“妾身”吃不了那么多。
“再拿一个小碗过来。”他喊完看向花芜姬,“一会儿你要吃多少就挑出去吃,剩下的再给我。哦,你刚才要说什么”
花芜姬哑然,跟着坐了下来,“妾身无事。”
等上了面,凌九捧着自己那碗开始吃。
路边店里的面条清汤寡水,除了一点咸味吃不出别的感觉。味道一般,胜在量大,抱在怀里低头一看,碗口比人的头还大。花芜姬挑了两筷子后放下了。
她看着面前埋头吃面的凌九,起身去了后厨。凌九瞥了她一眼,见她没有离开太远,便接着管自己吃。
等凌九把一碗面吃见了碗底,花芜姬才回来坐下。她端着一盘牛肉和一壶酒回来的,那纤细的指尖抵在盘子的边缘,轻轻地把盘子推向凌九。
瓷盘滑过木制的桌面,滑出了一道轱辘似的声响。
凌九抬眸,看她拿出了贴身的手帕,仔细擦拭着一顶酒杯,擦完后对着店外的日光来回照了照,确认干净了之后,才拎着酒壶倒出了一条淅沥的酒水弧线。
“一会儿日头落了,路上冷,九郎喝些酒再走。”她将酒杯放到凌九手边,冲他柔柔地笑了笑,“暖暖身子。”
凌九咬断了筷子上的一柱面。
他接过那小巧的杯子,一口闷下,酒水顺着食道流进了肚子,那酒被烫过,于是流经的每一处地方都是温热的。
他沉默了半晌后,低低开口,“多谢。”
没有尝出酒味。
吃喝之后,凌九送了花芜姬回去。她站在门口,依依不舍地抬头望他,“九郎不进来坐坐吗”
落日后的夜风有些急,凌九看见她斗篷边上的滚毛被吹得东倒西歪,斗篷帽子两边露出来的碎发也被吹得飘了出来,唯有那双杏眸还是直直地望着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