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天秋日将近,秋风冷寒如同中原北地。我走了几日,竟然飘起了零星的雪花。地上白草枯折,山脉荒芜发暗,茫茫数百里,不见一处人烟。
也不知当初的云靖,是如何在这苦寒得飞鸟走兽都不愿来的地方捱了二十年。
我照着方向寻去,一路上也碰到了些牧民,向他们打问。足足找了半个多月,我才找到了密云部族。由于常年受瓦剌欺压,这里的人对外人很是警惕。我报出原主母亲的名字,又说了之前救下的那些人,他们才肯信了,告诉我安芝罗已经不在族长家做工,她的丈夫前些年回来了,两人搬走了。
她的丈夫云澄不是死了么
我又向族里的人追问,然后顺着他们指的地方去找。又过了几天,我才找到安芝罗现在住的地方,那是一处小山的山口,一处低低的石头的屋子,屋前围着树枝做成的篱笆。
我牵着马走到门前,正看到一个一头白发的老人,腿像是已经残了,一瘸一拐地拎着一个水桶出门,见到我,愣了一下。
我伸手往脸上摸去,眼泪已经淌满了我的脸颊。
这是云澄。
一瞬间我的眼前闪过一个人模糊的影像,那是云蕾对于父亲最后的记忆。云澄当年年纪轻轻就考上了文武状元,一为报国,二为救父,本是个才貌双全,意气风发的青年才俊。
但现在这里只有一个残了腿,双鬓斑白,看起来竟已风烛残年的老人。
“你是”他犹疑着问我。
我不知道该怎么做,若是云蕾,此刻早已扑进父亲怀里了。可我不是她,我如何能承这一份艰苦可贵的亲情。
我道“您可是姓云名澄我有一位朋友叫云蕾,托我来寻您和安芝罗大娘的。”
云澄惊道“阿蕾”他看了看我,毕竟我孤身深入胡地,又道出他和女儿名字,哪里像个骗子,他的神色平缓了些“姑娘且进来说话吧。”
我随云澄走进去,里间的一个眼盲的妇人已经听到动静走了出来,云澄跟她说了几句,她立刻掩面哭泣起来。
我们在桌前坐下来,我告诉他们,云蕾被小寒山飞天龙女叶盈盈收为徒弟,赐青冥宝剑,现在她已下了山,认回了哥哥云重,准备找到时机,就向张家复仇。
云澄含泪道“好,好不愧是我云家儿女,我当年摔下悬崖,虽侥幸活命,却也是个残废了,此生恨不能手刃张贼,如今,总算”
他语不成声,只是在外人面前,多少压抑着不让自己至于失态。
云澄平复了些情绪,看向我道“还未请教姑娘姓氏,姑娘是哪里的人”
我正不知该怎么说时,却听门外传来了马蹄声。我顿时诧异,这地方除了我还会有谁来
云澄也很惊讶,但他只是愣了一下,神情就警惕起来,八成是以为瓦剌兵来了。他先让妻子躲在里面,自己开门出去,我也跟着他走了出去。
门外却是一个我没想到会出现在这里的人。
张丹枫。
他已从马上下来,也不知赶了多少路,一身白衣风尘仆仆,虽如此,容色依旧出尘未改。
他走进院来,一眼就看到了我和云澄。云澄看到这陌生的年轻人,正觉得奇怪,要开口问。谁知张丹枫走近两步,双膝往地上一跪,道“张宗周之子张丹枫在此,云家之仇可报矣,云伯父要杀要剐,我绝无怨言。”
我呆在那里,看着他,脑海里一片空白。最先反应过来的是云澄,他的眼中猛地迸发出恨意来,一把夺过我腰上的金刀,就朝张丹枫刺去。
我被这眼前的变故弄得压根没反应过来,情急之下就想去推开张丹枫,却把自己置于云澄的刀前,只见眼前刀光朝我而来,云澄没刺中张丹枫,却从我脖子上划过去。
他慌忙收了手,我脖子上的血流了一身,倒在张丹枫怀里,我感觉到体内的血液在迅速地失去,浑身变得冰凉起来,连他喊我的声音都听不见了。
我最后的记忆是张丹枫将我抱起来,上了马,离开了这里。
我以为我这次又要挂机重来了。
但竟然没有。
我在黑暗中挣扎,昏昏沉沉中听到张丹枫在我耳边说了许多话。他说当年的确是他父亲扣留云靖,阻止云澄救父,但十年前在雁门关外的劫杀却不是他父亲做的,而是他父亲的政敌也先派出的杀手。
张宗周见云靖多年宁死不屈节,对他有欣赏之意。张家素来注意探听明朝内的消息,得知王振向皇帝进谗,意欲害死云靖,便派出澹台灭明,想将云靖劝回来,云家的人当然不信,只认为他们和那些杀手是一伙的。
玄机门下谢侠士谢天华当日负责护送云靖,在云靖被赐死后,谢天华只身入瓦剌,找到了他父亲,明白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他也成了张丹枫的师父,传给他白云剑,多年来一直等着向王振复仇的那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