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雨仍在下,苏梦枕吩咐人带上关七,对我道“我们先上车去。”
我点点头,苏梦枕从身侧一人手中接过伞,遮在我头上,和我上了第一辆马车。
那枣红衣服的姑娘并没有走,眼巴巴地盯着他,见他没说话,扭头走了,也不跟着金风细雨楼的队伍。
“她是你师妹”我一进来就问道。
苏梦枕“嗯”了一声“家师自幼娇惯,谁都管不了她。”
车厢里只有我们两个人,苏梦枕放下帘子,淡声道了一句走,赶车的人就催动马儿,在路上行驶起来。
他吸了口气,坐在我对面看着我,眼中那点寒焰静静燃着“你什么时候来的京城”
我道“昨晚。”
苏梦枕道“你和关七绝没有什么恩怨。”
我笑道“你怎么知道我跟他没恩怨”
我怀里的猫细声呜咽着,苏梦枕定定地看了它一眼,从怀里掏出帕子来,伸手道“给我吧。”
我道“你连自己都照顾不好,也别来祸害猫了。”
苏梦枕抿了抿唇,手一停,半路收了回去,只把另一只手的帕子递给我,我将猫毛上沾湿的地方擦了擦。
他用手抵着唇,胸膛震动了一下,像是又想咳嗽,强行忍了下去。
我慢条斯理地替猫擦完,叹了一声,向他伸出手去“把手给我吧。”
苏梦枕轻声道“我看起来还是好的吧”
我道“你是说看了第一眼,就不想再看第二眼的那种吗”
苏梦枕沉默了一瞬,将自己右手的袖子挽了挽,把手放到了我手里。
我反手摸到他脉搏,指尖按在上面。
他叹道“你的手还是这么冷。”
他内里阴气纠缠经脉,尤其是郁结在肺部,我试探着输入一丝内力,大无相功沉着浩缈,与我的功力共鸣,各处穴道里生死符牢牢盘踞,但属于神照经的那种特殊的内力,却在脉络中半点影子都没有。
我握住他手腕,凝神静气细细探查,真气流入他身体,直入丹田中,才找到了神照功。
我睁开眼睛,放开他的手,淡淡道“怎么回事”
苏梦枕盯着自己的手腕,道“我练它走火入魔了。”
神照经最适合打底子,练成之后再练其他的内功,不会有任何走火入魔的风险,但前提,是练成了才有用。
这门功夫修炼起来难度也是顶级的,悟性倒是次要,非心性好才可。
大多数绝学都要求心如止水,无欲无求,一旦半途出了岔子,经脉全废甚至丧命的比比皆是。
他现在还能这么活蹦乱跳,我不知该不该说一声奇迹。
苏梦枕静静道“我也算是练成了,只是用不了而已。”
也许是他当了金风细雨楼的老大,心力交瘁,思虑过重,以至于临门一脚时,出了问题罢了。
我道“好在没有性命之忧。”
苏梦枕笑了“我还没那么容易死。”
我不置可否,他一贯有一种偏执自傲,在将死时拼命想活着,在生病时却又好像丝毫不惜命,他若是能平安无事地长命百岁,上天恐怕都不同意。
他现在身体里十几种重症交错,一直在用药强压,已经比我当年送他下山时预想的情况差了十万八千里了。
我道“可你砸了我的招牌。”
苏梦枕依旧笑着“你这次不是来了吗我听你的话,你要怎么治我,我都遵从。”
车子一路驶着,外间雨声彻底停了。我托苏梦枕派人去神侯府一趟,告知关七的事情。一路上,他又和我说了一下京城各大势力的情况,在说到方应看时,他说此人虽是个心狠手辣的货色,但他义父方歌吟是当之无愧的巨侠,因此倒都收敛,没让人抓到有什么真正十恶不赦的事情,不想这次碰到了我本性毕露了。
我倒对六分半堂的事情感兴趣,正要问问他狄飞惊近年来怎么样,马车已停下了。
金风细雨楼到了。
苏梦枕忽然咳了起来,他从袖里掏出帕子,动作有种自然而然的熟练。他捂着唇,咳得背都弯下去,脸上溢出些许痛苦之色。
我扶住他倒下去的肩膀,手中玄冰内力打进去,安抚下他肺中的燥热,他喟叹了一声,将帕子拿开,看都不看一眼,塞进自己衣襟里“我还好,没什么大碍的。”
我道“你最近匀些时间出来,我帮你看看你的内功。”
苏梦枕道“好。”
他伸手掀开帘子,自己走了下去,而后伸出手来。
他的手和他的人一样苍白瘦削,手指关节处有常年握刀留下的薄茧。
我搭着他的手走了下来,入目的是雨洗过后的蓝天与矗立的四楼一塔。
还有坡上一望无际的花海。
我道“这就是”
苏梦枕轻声接过话来“金风细雨楼。”
除了颜色各异的塔与楼外,坡势平缓的地方都隔出一处处花圃来,在小雨后争奇斗艳,衬得这里不像个帮派驻所,倒像个踏春观景的胜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