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四娘的哭音越过重重雨帘,传进容洵耳中,在他心底只泛起了点微不足道的涟漪。
他的笑容很冷:“你如今还有空关心别人?以为你进宫是去向公主求援了,但看来你没有。”
傅四实在不是个聪明人。
明明只有这一次机会,但她还是没有把握住。
真是个废物。
“……因为我改变主意了。”傅四娘淡淡开口。
见过公主后她忽然意识到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一月前,燕潮见仍住在太平观时,二皇子就找上过她。他查出了燕潮见和他们的关系,拿了傅二的命威胁她。她担惊受怕,没将此事告诉过任何人。她想一个人解决的,哪怕,付出些代价。
傅四娘垂眸看了眼自己腕上日复一日新添的淤青,想起那人每晚每晚暴戾凶狠的面庞。
可她想通了,也受够了。
花宴那日受二皇子指示将茶楼之事透露给燕潮见时,她就意识到自己或许做错了,再这样下去一定会害了公主的。
只是她苦苦挣扎许久,也没能下定决心,直至今日。
若再这般逆来顺受,委身于人,恐怕只会重蹈覆辙。跟在傅家的十几年一样,仰人鼻息,任人宰割。
她想试着去反抗,为了自己,也为了公主和阿兄。
“你回去告诉殿下,我不会再去他那儿。”
“当真?他可不会放过你。”
“我知道。”
她攥紧拳,抬起脸,眸光熠熠,直直看向他,像是拨开了重重浓雾。
“可就算前路荆棘遍地,有些人也值得我义无反顾只身向她。你不用理解,你这样为算计和利益而活的人,不会明白我这么做的原因。”
她说完,深深地吸气,再呼气,竟从未这般酣畅淋漓。
望着傅四娘不再沉郁的脸,容洵只是面无表情地,静静地,冰冷地看着她。
檐角阴影投在他的半边脸上,他垂下眼帘,嗤了下。
“不为算计和利益的活法,很遗憾,没人教过我。”
“也不需要。”
—
傅四娘走后,燕潮见没像往常那样睡去,望着头顶紫纱绣金帐幔沉思片刻,坐起身,招来贺福全问:“容洵呢?”
贺福全如实答:“容三郎君将元五郎君狠狠揍了一顿,也伤得不轻,如今该是被容尚书领回府中养伤了。”
容洵是该乖乖呆在家中才不会惹祸。她顿了下,这才反应过来,“他揍元五做什么?”
“自然是为贵主打抱不平了。”他没敢说报仇。
这容三瞧上去不靠谱,没想到竟这般有情有义!
“为我打抱不平?”燕潮见有些意外,“那药膏他也收了?”
她从宫婢嘴里把那日自己落水后的情况听了个大概。
“郎君收下了。”贺福全道:“贵主莫要担心,奴远远的瞧过他,都是些皮外伤。”
“谁说我担心他了?”燕潮见斜他一眼,“我只是在想……容三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
他是二皇子的人,对自己百般示好,不过是想拉她入局。除此之外,有几分真情,谁能说得准。包括那日在画舫上说的话也信不得。
“公主,我骗你的。”
“我所心悦,只有一人。”
那夜容洵低沉温和的嗓音又回荡在她耳边,燕潮见的指尖禁不住一颤。
“贵主?”
她猛地摇摇头,“拿纸笔来,书信一封去容府。再传我话让周运来见我。”
如今可没工夫悠哉躺在床上养病,二皇子,容洵,这些挡在燕景笙面前的绊脚石才刚刚浮出水面,自己和那个人的约定也还未履行。
贺福全退去,燕潮见又唤了宫婢进来伺候穿衣洗漱,敛霜知道她是个说一不二的主,故没有多言。秋末却不懂,愁眉苦脸地担忧:“贵主如今尚未痊愈,该多休养才是。”
燕潮见道:“休养什么,我这毛病又不是一天两天的了,死不了。”结果这话说完,四下数十个宫婢们瞬时扑通跪了个满地,哭丧着脸齐唤“贵主三思”。
她揉揉眉心,“你们啊……”
她抬眼去看敛霜,后者弯弯嘴角回以一个“贵主自己想想法子吧”的笑容。
最后高高在上的公主在宫人满堂的哭声中,竟妥协的让了步,乖乖喝药,休息一晚,第二日才出的宫门。
今晨起时,圣人宫室那头已静下来。想必元五肯定是捡回了条命。
圣人昨夜大发了一通脾气,早上才睡下,燕潮见没去叨扰,径自带了周运要出宫。
只是刚步出宫室,她忽然瞥见宫廊下不知何时挂了个鸟笼,里头有只绿毛绣眼鸟。
“你在这儿等我片刻,不用跟来。”她抛下这句话,转身便朝反方向的甬道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