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太子势头太盛,一个阴家或许还不够,让二皇子去压住太子也未尝不可。”这比起让太子窜起来挑战自己的地位要好得多。
燕潮见不由沉默。
因为她知道容洵说的,圣人的确干得出来。
从前是为了让燕景笙这个太子不要在半路夭折,他才会处处打压二皇子一头。
现在情况已经不一样了。
“毕竟圣人少说也还能在龙椅上坐个十来年嘛”容洵的话中听不出情绪,侧过眸看她,声音沉沉的,“所以公主,那张图纸你可千万别给燕景笙。”
这似乎是这么久以来,容洵第一次主动提起绞车弩图的事。
他是在告诉她,就算燕景笙日后被二皇子压了一头,那也是圣人的意思,她若因此把图纸给了燕景笙,那至今为止她所做的一切都白费了。
燕潮见垂眸,“我知道。”
她和那个人做的承诺本来就是“守住”图纸,她从来没说过要她把图纸给燕景笙。
这张图纸,只属于圣人。
她抬眼,发现容洵没再吭声,他从方才起就一直盯着自己的裙摆看,那上面是方才被茶染湿的一片水渍,还粘着两根不显眼的茶叶。
不等她说话,容洵几步走近,在她身前蹲下来,抬手替她轻轻拭去,“去换身衣裳吧,公主,冷么”他抬起头仰视她,分明是这样一个意味着臣服的动作,他做起来却无比自然,就好像天经地义。
燕潮见本想摇头,可耳边忽然又传来了阴十七娘的声音,她还在用柔软夹杂着一点急迫的声音唤着容洵的名字,而且脚步声越来越近了。
“换个地方吧。”她道。
容洵立起身,示意她跟来,二人迈上了一条小道,之后又穿过一个回廊,阴十七娘的声音渐渐远了。
“你走时没和她打招呼”燕潮见问。
“我做什么要和她打招呼”容洵走在前边,眸光淡漠,“我不喜欢她看我的眼神,充满了。”
谁知这话却惹得燕潮见低低笑了几声。
“你笑什么”
“你刚才看我的眼神,不也是这样的”她笑。
容洵脚下一僵,但没停,白玉似的耳尖红了,“那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
“她想得到我,是因为我的家世和我的皮囊。”他顿了顿,眼角余光瞥了下燕潮见,“但我是”
他后半句话的声音太低太低,低得风一吹,燕潮见就没能听清,“你说什么”
“没什么。”他停住脚步,“到这来应该就能碰见阴家的下人了。”
从这里再往前走一段路就能到女眷的院子,往旁一瞥,连福昭在的湖心水榭也能看见。
将她送到这里,容洵往后退了半步,“公主,我得走了。”
她不能暴露身份,他亦身不由己。
燕潮见看向他,“去吧。”
分明只是短短的两个字,她说出来却费了极大的力气。
二人立在回廊下,四目相视,短暂的,宁静的,在这刹那间,似乎连风声都消弭了,偌大的回廊里只剩下了她和他。
这几息的时间,很长,但也很短,下一瞬,容洵收回目光,转身离去。燕潮见也迈下台阶,看向了不远处的檐角。
他们背对着彼此,向前,没再回头。
燕潮见乘着马车回到丹阳殿时,天色已经暗下来了。
在回宫的途中,福昭看她一言不发,便半讥半讽地说了好些“看来你那情郎抛弃了你”“毕竟十七娘温柔可人,换做是我,我也选十七娘”云云的话,燕潮见一句都没搭理。
他们连自己的命都做不了主,更何况是婚事。
赐婚的圣旨近日就会拟成,除非翻了天了,否则谁反悔都没用。
燕潮见一回宫就遣退了宫人,她在想容洵今日说的话。
圣人有意要扶二皇子起来和燕景笙抗衡,这是掌权者最擅长的棋盘把戏的,二皇子不是傻子,他一定会顺着杆子往上爬,或许,还会趁此机会来个出其不意,斩草除根。
若真到了那时可就晚了。
公主,那张图纸你可千万别给燕景笙。
燕潮见眸光闪了闪,缓缓转头看向书阁的方向,绞车弩图就被藏在那个书架之后。
忽然,自半掩轩窗外传进来的一道细微的声响打断了她的思绪,像是什么人踩在草地上发出的声音,燕潮见颦眉,心底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直起身,上前几步推开了窗扉。
寝殿的花苑里,在池塘拱桥上,背对着月色,悠悠站着一个人。
他原本正低头看着池塘里的鲤鱼,像是察觉到她的视线,摩挲着胸前玉坠子的手一停,抬头看了过来。
弧线姣好的面部线条在月辉映照下显得更加分明立体,眉眼间细碎的阴影也掩不去他带笑的双眸,澄亮透明,像苍穹,又像夜幕。
“公主,说话算话,我来见你了。”
他看着她,嘴角一挑,露出了个轻挑又散漫的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