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直起身,发现容洵正在身下抬眼看着他,薄唇抿紧,眼底色晦暗不明,捉住她皓腕的那只手白皙且冰冷。
燕潮见微愣,“你”
想起我了
可她的话未说完,容洵却忽地抓着她的皓腕抬起,凑近到了自己唇边。
在她微讶之中,他薄薄的唇瓣贴住了她的掌心,宛如亲吻。
他的唇与他的手不同,有着温热的触感。
他没理会燕潮见因为这个动作忽然的一颤,微眯着眼,舌尖又轻轻在她手心上舔了一下。
燕潮见能感觉到温热的吐息喷洒在自己掌中,惹得她下意识轻哼了一声,“嗯容”
“以前,”他看着这只白净温软的手,忽然道,“以前似乎我也做过这种事。”
他说着,像是坠入了沉沉思绪。
燕潮见默了默,缓缓将他的手握住,十指相扣,她垂下头,“你记得多少”
想让他想起来,哪怕一点点也好。
容洵没答话。
却也没甩开她主动握住自己的手。
二人间,沉默弥漫了几息。
容洵眼睑半掩,视线一直在看燕潮见,像是在自己脑中寻找着关于她的记忆。
忽然,他瞳孔颤了颤,眉头倏地颦紧,手扼住了额头。
痛。
并不是不能忍耐的痛。
但他厌恶这种感觉。
燕潮见看容洵面色不对,从他身上下来,手抚上他的额头,略带焦急地唤了他几声。
可容洵什么也没听进去,脑中在嗡嗡作响,他知道这阵痛是为什么,是因为他在试图想起她。
容洵喘着气,撑起身,一把挥开了燕潮见的手,他的动作有些粗暴,燕潮见被打开,手在半空停了停,缓缓地收了回去。
殿内动静大了,外面的宫婢难免担忧,想了想还是探了个身进去“贵”可话未说完,迎面就撞上了容洵匆匆从里面出来。
他面色有些白,走得很快,余光都没扫她一眼,宫婢只觉得一阵风从自己颊边刮过,容洵就没了影。
那、那是容三郎
衣服有些凌乱,面色瞧上也不大好。
最重要的是他好像生气了。
容三郎发起怒来的脸,有些吓人。
宫婢颤了颤,又回过身唤“贵主容三郎君是怎么了”
燕潮见静静坐在殿内,背对着她。
她没有回头,亦没有答应。
宫婢忽然觉得这个气氛下自己不该说话,默默地噤了声。
公主的背影不知怎的,看上去有些落寞。
容洵几步冲出丹阳殿,迈下殿前玉阶时,膝盖一软,险些没站住。
他背靠在墙边,脑袋仍是隐隐作痛,眼前闪过了很多他从没见过的走马灯,可他一个也看不清。
颊边,锁骨上,胸前,仿佛都还残留着她的温度,她身上淡淡的幽香。
容洵半掩着眸,眼角眉梢都带出了一股阴沉,他咂舌,不再去想,抓住马缰,一跃而上。
白念没找到江重礼,那头又有薛家的掌事匆匆来唤青鱼回酒铺,估计是出了什么事,白念无法,跟青鱼辞别,一个人找了个茶铺喝茶听书。
他整整坐了快两个时辰,茶也喝饱了,书也听腻了,这才想起自己还有画没画完,便招来伙计打算结钱走人。
可手才刚刚抬起,就被人挡住了。
那人不由分说,一把拎起他身前案上的茶盏往自己嘴里倒了口冷茶,径自在他面前坐下了。
白念看清来人,吃了一惊“容三你这是怎么了”
瞧这胸口微敞,半露锁骨的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从哪儿逃出来了个貌美小倌呢。
不过白念是个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货,见容洵一张脸都寒着,想了想,把自己的调侃话给咽下去了。
他改口“要不我再叫伙计弄壶热茶”
“用不着。”容洵抬眼看他,“我是来找你的。”
“找我找我做什么”
“我和燕潮见以前到底有过什么事。”他道,“告诉我。”
白念听罢,眼珠子顿了顿,又转了转,明白了。
容三这多半是已经去见过公主了吧
“这是你们的事,我一个外人,也说不出什么。”
容洵嗤了声,“你若不想插手今早来找我做什么”
白念被他一噎,心道你这是求人的态度么,不过容洵如今心情不佳,他不敢这么说,只得道,“我知道的不多,但你来江南,包括之后揍我,想法子跟我谈条件,似乎并不是因为你自己,而是为了那个公主。”
“我时常会想,像你这种几乎和这世间格格不入的人,到底会不会对什么东西付出真心,什么人,值得你这样做。”
白念的语气越来越平静。
“我不知道你从前还为了她做过什么,或许做了很多我想象不到的事。但在我看来,她似乎就是你的那个人。”
“人嘛,一辈子说短也不短,足足百年,若自己不被世间接纳,作为一个异类孑然一身,要活过这辈子,并不是件易事。”
他淡淡说着,容洵也一直静静地听。
他又垂眸捏着手里的茶蛊,“小青鱼说,公主对你失忆这件事并不曾说什么,但我想,被自己最重要的人忘记,恐怕没有哪个人能笑颜以对吧。”
“你进宫去时,她对你笑了”
容洵不答。
她冲他笑了,但笑得又落寞又难过。
她也许以为自己藏得很好。
白念瞥容洵一眼,叹气,“不过这都是我的臆测罢了,我和公主并不算多么熟络,你可以信,亦可以不信。”
“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
容洵道“既然你和她并不熟络,为何知道她心中所想”
白念一顿,想了想,“或许是因为我知道吧。”他的视线瞥向窗外,“知道被人忘记是种什么滋味,那滋味,并不好受。尤其,是被自己最在乎的人忘记。”
容洵低垂眼帘,没答话。
他想起方才自己挥开她的手时,她的动作在半空僵直了一瞬。
白念又将目光落在他脸上,叹道,“这日头瞧着要下雨了,咱们不若就回吧”
白念之前就看出要下雨,他出来时又没带伞,若不是被容洵叫住他早就回去了。
可人有时候倒起霉来就是连喝水都能呛死,二人跨出茶铺门槛,走了没两步,就下起了大雨。
夹杂着狂风,吹得街边树枝嗖嗖地晃动,白念没想到雨势这么大,他如今的住处离这儿可远着呢,就算是骑马回去也肯定会被雨打成个筛子。
“我去你那儿避避雨吧”他扭头问容洵。
容洵不知在想什么,淡淡“嗯”了声,白念觉得他多半没在听自己讲话。
雨越下越大了,白念拽进缰绳,驾马狂奔在前头。
可跑着跑着,后边忽然没了容洵的马蹄声,是被雨声盖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