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夏跟在身后,安静得像空气。
云非恍惚中忆起,十多年前,她也是这样领着初来乍到的沈忘川,到后山清泉来沐浴。
幸亏寒夏现在已经大了,不然,她得多苦命再辛苦带大一个孩子。
她刚庆幸完,站在清泉边对他说了声“脱衣洗澡。”他已经听话地自己念了个诀,瞬间脱了个光。云非掩面不及,叹自己高兴得太早了。人虽然大了,却是个孩子的智商。
寒夏背过身下水了,她连忙唤了白鹤先弄个亵裤给他穿上。幸亏她养的小鱼精清一色全是雄性,在场只有她一个异性。
今日阿锦外出,打探绯墨行踪去了,她吩咐了两条还算伶俐的小鱼,帮他把后背和头发好好洗洗。
小鱼们都是孩子心性,之前笑话他脏是心直口快并无恶意,现在凑上去七手八脚地帮忙,倒是纷纷和他熟络起来。
等他洗了一会儿,他已不似刚来时拘谨。脸洗干净了,看起来应该还不到二十岁。
澡没洗完,他突然站着不动,说了句“我想吃鱼。”
小鱼精们感觉到他周身骤起的杀气,警觉得纷纷后退,四下散开。
寒夏凶狠的目光,却是盯着泉水中石头旁边一条小鲫鱼。
所有人都没看清,他是如何快如闪电地出手,灵活刁滑的鲫鱼已经轻而易举地被他抓在手里。鱼尾在上下摆动,拼命挣扎,而下一刻,寒夏一低头,活生生从鱼背上咬下一块肉来。
他一嘴鱼鳞一嘴血,却似乎很开心。小鱼精们被这情景吓到,毕竟都是鱼,从前沈忘川烧鱼吃他们也就忍了,现在看见他竟然生吞活剥,只觉得忍无可忍,一哄而散。
云非目瞪口呆地站在泉边,一会儿才后知后觉地明白过来,他并不是真的想吃。他不需要食物充饥,他只是,长年待在枯燥的水牢里,只能偶尔以此解闷。
她冲着寒夏招一招,让他过来,又在他面前摊出一只手掌“听话,把生肉吐了,姐姐以后给你做好吃的。”
他倒是听话,真的把带血的肉吐了,将半死不活的鱼放在她手上。
她掌心摧起三昧真火,把鱼烤得外焦里嫩,虽然一没去鳞二没开膛,总比他生啃要强些。
烤熟的肉香果然唤起他雀跃的神情,他像小狗似地凑在她手上闻了闻,咧着嘴傻笑。然后,他把鱼拿过去,翻个面放在自己的掌心里,居然也摧起了三昧真火,学得像模像样。
能以掌心驭火,并非每个魔都能做到。而且,他能轻松地将火势控制自如,更是非同凡响。
云非问“这个,是谁教你的”
“我娘。”他答得漫不经心,小口地吃着香喷喷的鱼肉。
“你娘是谁”
“我娘就是我娘。我生下来就在水牢里,后来,我娘就死了。”
所以说,他从没见过外面的世界,就在水牢里活了十多年,不见天日。云非觉得心酸,jan还真够狠的,煞费苦心地为他寻了个这么惨的身份。
她抱着最后一丝侥幸心理,问他“你仔细看看我,你认识我吗”
这下,他眼中是彻底的茫然。他不仅从前不认识,就连现在也还算不上认识。他用无辜的眼神看了她几下,继续吃鱼。
云非叹了口气,她猜到了这个结果。这一次,他不是故意隐瞒,不是明明记得却要否认,他在上个世界里,为了云非背叛了jan,能活下来已是幸运,jan不会再让他保留关于她的记忆。
她说“那就现在认识吧,以后你住在这里,就叫我姐姐。”
他和沈忘川不同,她既不想做他的长辈,也没打算教他魔功。他现在的身手已经不错了,只需教他破阵就行,所以,才让他叫姐姐。可后来这称呼让沈忘川生了许久闷气,凭什么寒夏能叫姐姐,他却非得守着徒弟这辈分
寒夏三口两口吃完了。他没地方擦手,全身上下只有一条亵裤,他把手蹭了几下,素白的小布料变得黑一块白一块。
云非无语地把他按回水里,指挥他好好洗干净,这才取了干净的衣衫,叫他上岸穿衣。
先前又脏又臭的叫花子变了样,宽肩窄腰,一双腿又长又直简直逆天。唯一要命的是,他在穿衣这件事上没有自觉性,上了岸几度想要果奔,硬是被云非拽住,把衣服套上了。
束上腰带,他整个人精神了许多,傻乎乎地笑起来,唇红齿白。
云非把他牵回她屋里,用法术帮他弄干了头发,对着镜子为他束发。寒夏从镜子里看她,眼神乖巧温柔。
他出生就在水牢里,从没认真束过发,只有娘还在世时,以指为梳,轻轻地为他梳理过头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