尼克邓恩知道汉尼拔热爱烹饪各种肝脏和肉类。
他是个欧洲贵族,喜欢巴赫,熟读古典名著,会为亨德尔的歌剧落泪,对完美主义的追求登峰造极,进食必用银质餐具,还不喜欢任何歪斜的线条。
但汉尼拔昂贵的西装布料下有让人胆寒的另一面。
那是中世纪的黑色传说,人们恐慌地举起十字架,泼洒圣水,不择手段也要将其套上绞架再扔进柴火堆,因为这怪物的存在就是对人理的莫大挑衅。
汉尼拔莱科特看起来风度翩翩,实则完全处于文明的对立面。
而当食人魔坐在一张餐桌旁,饥肠辘辘,手边还有锃亮的餐具时,无论他对面坐的是哪位鲜活普通人,那个人都会想惊声尖叫。
所以尼克邓恩真的宁愿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时间走的很慢,冷汗没进衬衫的衣领,他听到心脏砰砰作响,声音在身体内部振聋发聩,说错一句话就行将踏错,他也不敢夺门而逃,奔跑的动物更吸引捕食者的追逐。
他所能做的只是竭力保持沉默。
什么点餐不了他连想象那些食物的胆子都没有。
“看来还是和往常一样只吃甜品。”汉尼拔收回视线,语气听起来毫不意外,司空见惯一般,走进厨房之前甚至还体贴安慰,“不用迎合我的菜谱,尼克,放松,然后享受。”
待他的身影消失,尼克马上在胸前画了个十字。
感谢上帝,周末他除了教堂哪也不去。
极度紧张的状态稍稍褪去,屋子里的温暖很快包裹了他,巴赫的勃兰登堡协奏曲从几步之遥的厨房里飘出来,似乎刚刚那些蜇人的寒意全是他的臆想,有什么香甜的味道钻进了空荡的胃。
尼克邓恩一口饮尽剩下的半杯白葡萄酒,被奶油和糖的味道勾着迈步走向厨房。
等他站定,映入眼帘的是汉尼拔按压食材的背影,有力的肌肉线条随着他的动作起伏,在白色的衬衣下游走,力与美被结合得淋漓尽致。
察觉到他的注视,金发男人没有停下动作,骨节分明的手将黄油和面粉揉到一起,汉尼拔微微侧头,低沉的声音压过尼克所有的犹豫,“你知道我曾做过外科医生,手很稳,不会因为有人触碰就放错调料。”
谁能拒绝这样的邀请
尼克邓恩没有贤者的出尘理智,他靠近了料理台。
饥饿的感觉变得无比强烈,他无声吞咽,汉尼拔转过身,目光顺着尼克的喉结上下移动。
随后靠近了他,食人魔在尼克的颈间细细嗅闻。
尼克瞬间清醒了。
毛骨悚然的感觉顺着脊椎蹿上头皮。
但汉尼拔没有顾忌这些,他像是终于忍耐不住的野兽撕破人类的外皮,有力的手臂压下尼克的后脑,他们的唇碰撞到一起。
可惜不是个吻。
汉尼拔咬破他的嘴唇,血液特有的腥味唤醒了某个礼拜日的记忆。
教堂肃穆而安静,唯有牧师在虔诚的歌颂天父,这是座模仿佛罗伦萨式的建筑,汉尼拔在倒数第二排,欣赏头顶天花板上的描金绘画,余光挑剔地筛选四周人群。
第二排穿蓝色百褶裙的女士有对漂亮的蝴蝶骨,做拼盘的主体再合适不过,美观又美味,她身边的男朋友总是忍不住拿根雪茄在手上摆弄,他一定经常抽那种产自古巴的烟叶,肺部可能有不同的风味,炙烤或许是不错的选择,嗯,还缺一道相衬的凉菜,牧师的舌头该是灵活又鲜嫩,切成薄片该爽口异常
汉尼拔正要敲定今晚的菜单,却被一个动听的声音带走思路。
“打扰了,可以坐在这里吗”有个年轻人闯进他的视线。
他突然出现,来的悄无声息,却让周围的一切模糊褪色。
各种食材的香气纷纷淡了下去,不能再勾起他的任何食欲,独有股好闻的气味炸在身前,那是猎人愿意蹲守整晚而妄图捕获的纯正野味,像雄鹿的肉,母狼的奶,猎豹的腿,只消想象,口中的唾液就会过度分泌,五脏六腑皆叫嚣着灵魂深处的饥饿。
汉尼拔拥有远超常人的敏锐嗅觉,当杜松子酒的辛辣和杏仁糖的甜腻混合着袭来,他选择闭上眼睛深深吸气。
优秀的猎人信任自己的感官,哪怕杏仁糖的甜味悦人心头,也压不住那股似乎在爆炸边缘的辛辣酒香。
或许,正是因为杏仁糖再如何浓郁也盖不住灼人的辛辣,杜松子酒哪怕处于沸腾边缘也无法完全溢出腻人的甜,它们组合起来才会如此矛盾又极致。
汉尼拔哪怕在生吃时心率也不会超过85。
而此刻胸腔里的律动声提醒着他,眼前是一道真正的佳肴,是会让食人魔热血沸腾的盛宴。
年轻人还在礼貌地等待回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