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苓苓忽然觉得,其实康梓岳本性不坏,他更像个不谙世事的小孩子,至少,知道错了之后会愧疚,会想弥补。
她坐下来看了看他算的账,拨着算盘,算接下来的账,夜色渐浓,只余她一个影子。
康梓岳在梦里听着那算盘珠子相撞的声音,头一次,睡得极安稳。
因他生病,钟苓苓与他有些冰释前嫌的意思。
这期间,钟苓苓卖的花样做成了布匹,果然在妇人之间流行起来,有了资金,布庄运营、家中用度,都开始正常了。
这日她去布庄和掌柜对账,布庄的老账房前一阵告老还乡了,所以布庄总不得闲。
却瞧见一个背着行囊、衣裳单薄的老人家,偷偷拿半匹棉布塞到行囊里。
老人家神色紧张,走路都同手同脚了。
钟苓苓装作没看见,但有人却没领会她的意思,只听他大声说“喂,你是不是偷了我们的布”
这人正是康梓岳。
老人家吓得说话都结巴了“什什么布”
康梓岳抓住他的手“我亲眼看到你把小样的半匹布放到行囊里”
此时布庄的客人不算多,但康梓岳的声音也吸引了一些人的围观,钟苓苓过去,按着他的手臂,示意他松手。
康梓岳气鼓鼓的,还想理论,却在触到钟苓苓的手时,忽的哑了,他收回手,有点不好意思地咳了咳。
钟苓苓没在意他略红的脸,只是笑着和老人家说“我夫君看错了,误会了您,真是抱歉。”
老人家连忙摆手“不不用道歉。”说完,他急匆匆走了。
康梓岳不开心了,急忙说“我根本没看错,只要搜搜他的行囊”
钟苓苓说“你和我来。”
两人坐上了马车,很快找到那老人家,他走很远,到巷道里的一个小茅房,推门进去。
下车后,在门外等了好一会儿,钟苓苓才抬手敲门。
“来了,咳咳。”一个虚弱的声音传来,拉开门的是一个老太太,她问“你们是”
钟苓苓笑着说“我们是顾氏布庄的伙计,刚刚老人家来我们布庄,落下了点东西,我们送过来。”
这时候方才那老人家也来了,一见两人,脸色骤变,然而看着老伴,他没说什么,还是将他们迎进门。
原来老人姓陈,是位秀才,老来丧子,家中只有他和老伴,他在私塾任教书先生,然而私塾经营不善,关了。
老伴身子不适,接了这几人进门后,就回房中休息了。
钟苓苓和康梓岳看了眼,这家中真是一贫如洗。
陈先生说“老伴不知道私塾没了,她这几日身子不好,我急着药钱,就做了我真是糊涂啊,枉读圣贤书只求你们报官后,不要告诉我老伴真相。”
钟苓苓说“先生别急,我们来找你,不是为了布庄的事。”
她微微叹了口气,拿出一吊铜钱给他,说“家中人生了病,正是紧钱的时候,这点钱对我们来说不多,但对先生来说,是救命钱。”
陈先生惊讶,连忙摆手“使不得。”
钟苓苓微微一笑“先生大不必如此客气,布庄账务冗杂,如果不嫌烦累,我们还想请您做账房。”
陈先生忍不住流了泪,连道感谢。
本是结仇,结果换种方式,能结个善缘,康梓岳这才明白钟苓苓的用意。
回去的路上,他问“你怎么知道他的情况如此”他差点就让老人家丢尽脸面。
钟苓苓说“他的行囊,补了七处地方,身上的衣服虽然破旧,却还是整洁,手指有茧,是常年拿笔留下来的,说明内里是体面人;和你说话时,力气不足,除了因为心虚,还因为没吃饱饭。”
她顺着猪猪的毛发,说“如果不是有苦衷,这样的读书人又为什么拿我们一小匹布呢”
康梓岳恍然大悟,说“原来如此,你观察得太仔细了”
钟苓苓说“仔不仔细,看你有没有心。”
说者无意,但康梓岳又想起自己指责她“没良心”,不自在地掀开帘布,却突兀地看到了几个邋遢的身影
“阿福,停下”
钟苓苓扶着车壁,问“怎么了”
康梓岳说“我看到那天骗我们三十两的几个混账了”
钟苓苓心想,人家也不是骗,还真是凭本事激将的,面上摇摇头,说“算了,既然是散出去的钱财,定收不回来,没必要白费力气。”
康梓岳心有不服,如果不是那几个乞丐,他怎么会和钟苓苓吵架呢
“三十两”横亘在他和钟苓苓之间,是个心结,如果能解决这件事,他或许就
他想了想,或许就什么他也说不清,只知道,他想和她多说点话,他想理直气壮站在她身边。
因为他是夫君。
然而钟苓苓现在这么说了,他也不好再坚持,却记住了这个位置。
毕竟,君子报仇,十年不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