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卫到不了对吧。”宁谷想要确认。
“城卫不知道这个出口。”连川说。
宁谷愣了愣:“意思是如果知道这个出口,就会去?城卫不是只在D区外围布防吗?黑铁荒原已经不是主城的地盘了啊。”
“我本来应该一天之内出去。”连川说,“现在什么都有可能发生。”
宁谷皱了皱眉,难怪连川要找九翼,只有九翼才清楚哪个出口主城不知道。
这么说来,九翼为了这半个主城也是豁出去了,居然把这样的秘密告诉了鬣狗……
是什么让九翼认为能赌一把他毁灭主城?大概是有了九翼的命令,他们一路往出口去的时候,除了普通蝙蝠,没有碰到九翼的亲卫队,也没有黑戒。
宁谷跟在连川身后,之前看到地图时带起来的些许兴奋的情绪,现在已经慢慢回落,不知道为什么,想到能回主城,他却有些说不上来什么滋味。
出来的时候他没想过什么时候能回去,现在一面焦急地想要回去,一面又开始抗拒。
他害怕。
害怕不知道。
也害怕知道。失途谷很大,虽然已经看过地图,但宁谷依旧没有一个明确的概念。
主城有多大,失途谷有多大,黑铁荒原有多大……
鬼城呢?
他有点儿累了,他从来没有这么无聊地走过,不停地走,不停地走,这么长时间,连川也不知道为什么,没有拉着他往前飞着走。
一开始身边还有各种各样的人,没有车来的时候热闹,但能看的东西也很多,墙角哼哼唧唧不知道说着什么的人,交易洞厅里因为一小片玻璃打起来的人,还有隔着几条隧道都能听到的斗蝙蝠……
混乱而黑暗,像鬼城,又完全不一样。
毕竟无论是九翼还是诗人,跟团长都是不一样的。
团长……现在不知道已经走到了哪里,离出口还有多远,四周已经渐渐没有了声音,没有人,没有货,没有笑骂,什么都没有了。
只有他和连川的脚步声。
而且连川的脚步声很轻,走得挺快的,但不专门去听,就完全听不到。
大概是鬣狗的鞋子比他的高级,没声音,还不累。
“我累了,”宁谷停了下来,“我不走了。”
连川也停下,回过头。
“还有多远?”宁谷问。
“二十个这么远。”连川说。
“确定?”宁谷愣了。
“可能更远些。”连川说。
宁谷没说话,直接原地坐下了,靠着隧道洞壁坐了两秒,整个人往旁边一偏,躺了下去。
“去前面歇,”连川转身继续往前走,“有个小洞厅。”
“起不来了。”宁谷整个人都提不起劲来。
对于旅行者来说,这种闷头赶路简直是酷刑,他都有种随便找个出口跑出去活就活死就死的冲动。
连川又走了回来,站到宁谷身边,低头看着他。
宁谷被他看得有些发毛:“干什么?”
连川没回答,弯腰向他的脚伸出手的时候,没给宁谷任何缩回腿躲开的机会。
宁谷被他拎着脚踝直接冲出了隧道,回过神的时候已经躺在了隧道那头洞厅的地上,甚至还保持着之前躺地的姿势。
“在这里歇。”连川说。
“你!”宁谷指着他,“你要再这样不打招呼就动手!不要怪对你不客气。”
“不用客气。”连川坐下了。
宁谷简直想捶两下自己胸口,把堵着的那口气砸出去。
他翻了个身背对着连川,不想骂了,他实在是累。“饿吗?”连川却突然开了口。
太神奇了。
宁谷本来不想理他,但连川会主动问他饿不饿,他实在忍不住,回过头看着连川:“饿。”
连川从外套的口袋里拿出了一盒配给,扔到了他面前。
“哪儿来的?”宁谷从地上一跃而起,抓过盒子看了看,绿白黄三色的小方块,看上去可口极了。
“酒馆,”连川说,“拿的。”
“偷的。”宁谷看着他。
“不吃给我。”连川说。
“吃,吃吃吃,”宁谷赶紧打开了盒子,拿了一块黄色的放到嘴里,“这是什么味道?鬼城做不出这么多味道,我还没吃过这种的。”
“香蕉。”连川说。
“挺好吃的,要说你们主城的人还有什么让人觉得挺好的,大概就是吃的了。”宁谷说,“比我们吃得好。”连川想说也不是人人都能吃得上,这种配给不知道蝙蝠是通过什么途径弄来的,当然,作训部会往失途谷扔实验体,配给也不是不能送来的东西。
但他没说出这一句,宁谷突然端着盒子蹲到了他面前。
“你拿一块吧,”宁谷说,“按说你的东西,应该你吃两块,但是我实在太饿了,感觉你胃口没我好……”
“我不吃。”连川说。
“不用客气,我也没跟你客气,我吃两块,你吃一块,”宁谷说,“毕竟是你的东西,在我们鬼城……”
“不吃。”连川说。
“不吃拉倒。”宁谷收回了盒子,到旁边坐下,一口气把两块配给都塞进了嘴里。
然后转过脸,对着他一通嚼。也许是吃了东西,感觉宁谷的情绪有所回升。
他很舒服地往地上一躺,拍着肚子:“连川,你说刚那个立体地图,是谁做的?”
“不知道。”连川看着他。
“那九翼说不想见的人,那个坟,”宁谷想了想,“会不会就是做地图的人?”
“有可能。”连川说。
“那人会是主城的人吗?”宁谷偏过头看着他,“我觉得那东西看着就不像失途谷的东西。”
“嗯,”连川往后仰了仰头,靠着洞壁,“那个光……”
“对!”宁谷一扬胳膊指着他,“你不说我都没想起来,那个蓝色的光,是不是跟你们鬣狗队……清理队的武器是一样的?”
“嗯。”连川应了一声。
“但那个人应该不是齐航,九翼对齐航的态度不怎么好,”宁谷皱了皱眉,“也不是那个大炯,那人没死呢……你说,主城除了流浪汉,到底还有多少人进了失途谷?”“我一直以为你不想事。”连川说。
“怎么会,我最喜欢想事,”宁谷笑了笑,枕着胳膊,看着洞顶,“你知道吗,鬼城风特别大,每天,每时每刻,都在刮风……我特别喜欢在风里想事,想了什么,风一吹,就散了,谁也不知道。”
连川侧过脸,思考对于他来说不是一件愉快的事,他必须少想,想得越多,质疑就越多,质疑是最危险的,质疑会动摇一切信念。
“但是风从哪里来的啊?吹到哪里去了呢?”宁谷问。
“我不知道。”连川如实回答。
“他们都说世界会毁灭,已经毁灭好多次了,黑铁荒原在坍塌,主城在坍塌,鬼城说不定也在坍塌,为什么?”宁谷轻声说,“塌来塌去,那我们是什么?我们为什么在这里?我们要干什么?”
所有人都习惯于眼前的生活,我们来,我们去,我们这样活是因为我们这样活,世界是这样是因为世界是这样……
可是为什么?“连川,我问你。”宁谷说。
“问。”连川看他。
“如果有一天世界毁灭了,塌了,”宁谷说,“你最想做的事是什么?”
“看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