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哥!”锦秋微提裙摆冲入雨中,冲到赵臻面前,又惊又喜地望着他,却突然想起什么,问道:“表哥,你不是去……”
“我放心不下你,”赵臻柔声道。
正提着一把刺白梅罗伞站在茶坊门口的周劭望着雨中的二人,将那伞往地上重重一掷,对身旁的小厮道:“给本王好好查查,这赵臻究竟是何许人!”
他便这样目送锦秋与赵臻一同入了马车,转身就将那方帕子扔了。
马车粼粼向前行驶,锦秋与赵臻静静坐在车與中,不语。
方才赵臻说放心不下她的话锦秋不知该怎么接,她已不是几年前那不谙世事的女孩子了。年纪长了,眼睛清明了,鼻子也越发灵了,一旦看见某些苗头,一旦嗅到某些不同寻常她便会立即掐断。
而赵臻,似乎也同样的默契,她们一起尽力回避着某些在暗处生长的情愫,然而并不是假作不见,它便不在了。它长了三十多年,长在赵臻心里,终有一日要探出头来,见阳光,见她。
“你知道我要说什么,是么?”赵臻突然开口,他没看锦秋,望着梨花木案上那只青瓷杯,杯身上是一幅仕女图。
“表哥,你今日失约,我可没法同罗姑娘交代了,再过几日她要是上府来兴师问罪,你可得替我挡着!”锦秋则是望着车壁,笑道。
“表妹……”他侧头看她。
“表哥!我过几日还要见卢公子,还有韩公子,还有许多……”锦秋也转过脸来望着他,认真道:“表哥永远是我的表哥。”
赵臻自嘲地笑,点头:“是,是”
马车里突然静了,一分一秒拉长成一个刻钟,一个时辰。而尴尬和别扭也只能成倍地去体会。
次日,锦秋便约了罗裳过府。
昨日下过那一场雨后,阴云厚厚地罩着天,太阳露不出脸来。北风一阵紧一阵,呜咽着,恨不得将地上的人也卷走。
汀兰院中,赵臻和罗裳相对而坐,罗裳望着赵臻,只是一味地笑,赵臻也笑,朝她拱手道:“昨日因有要紧事未去赴约,还望小姐容谅。”
锦秋坐在罗裳身旁,不敢看赵臻,一双眼都不知该往哪儿看,只好垂头盯着自己的手出神。
“无碍无碍,”罗裳挥了挥手,笑出两个梨窝来,道:“这诗会每月一次,这回没去成,下回咱们再约就是了!”
“可是,赵某恐怕不能前往了,”赵臻歉意地笑笑,道:“近来赵某杂事缠身,走脱不开,况且当日救小姐也不过是举手之劳,便是任何一个人在那火场中,只要表妹一句话,赵某都会去救的,小姐毋须放在心上。”
锦秋猛地抬头望他,他也望着锦秋。
罗裳却只当二人兄妹情深,嘟着嘴羡慕道:“赵公子可真是疼爱妹妹,哪像我那哥哥,还是一个娘胎里出来的呢,他却从来不让我的,还尤其爱欺负我,唉!”
几人便又闲话了半个时辰罗裳才起身说要走。
宋府门前,大风吹得几人的裙裳皱出波纹,紧贴在身上。往马车那儿走过去的罗裳,像盘旋在风里的一片海棠花瓣,随时要被卷到天上去……
目送罗裳上了马车后,锦秋说:“表哥,那样的话以后莫要再说了,幸好这是在罗裳面前,她一个小姑娘什么也不懂。”
“太久了,你大约不晓得这话我放在心里多久了,表妹,我想要忍着的,可我也有忍不住的时候。”赵臻凝望着她。
这些年,他承载得太多,太重了。
这十几年的光阴,她从幼时到如今的一切,扑蝴蝶,放风筝,躲在国槐树后哭,甚至连她哭泣时靠过的一棵树,都在他眼睛里,在他记忆里藏着。
锦秋也凝神望着他,他的眼睛太深了,深得触不到底。那里装着完完全全的锦秋,那是她自己也记不得的,全部的锦秋。
锦秋转身跑进门去,她不知该往哪里走,只能一直往前跑,好像她心里的某个世界崩塌了,却又建起另外一个,禁锢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