焦急的太子殿下坐在大堂中央的左面主位上,苍白细长的指头刚接过花公公送来的新暖手炉,就听见外面一阵仓促的脚步,他光是听脚步,便知晓来人是他等的那个少年。
对方脚步沉稳,每一步都踩在冰凉坚硬的青砖上,推门而入之时,更是携来一阵冷风“小七”
坐在主位上的羸弱太子蓦地抬起眼睫,眼眶绯红,湿润的睫毛一簇簇黏在一起,仿佛浴水的花瓣,不堪承受水滴的重量,塌下去,遮盖住那平日里的光芒万丈。
“厌凉。”顾宝莛只是看见薄厌凉,便发现自己声音都轻飘飘地,“你来的正好,我有事想要同你说,你们都下去吧。”后一句顾宝莛说罢,身边所有伺候着他的宫人都微微福身离开,顺便将双扇门也阖上。
等人都走了,顾宝莛才从椅子上起来,但比不得薄厌凉脚步快,后者先一步走来,将他按回去坐好,而后微微屈身半蹲下来,摸了摸他的脸和眼皮,道“只是几个时辰没见你,你瞧你现在什么样子”
顾宝莛眨了眨眼睛,酸涩的眼里被薄厌凉这温柔的话感染出一行热泪来,他一个人的时候,哪怕再觉得恐慌可怕,也能够沉着一口气,硬着背部,叫外人看不出他的难过脆弱来,可薄厌凉就一句话,便让顾宝莛所有的表面功夫破碎,他几乎是瞬间就伸手用手背去揉眼睛,抽泣起来,对薄厌凉说“厌凉,我今天见着大哥了,大哥好瘦好瘦大哥他好像早就好了,明明能动,却假装不能动。”
薄厌凉微微一愣,这点似乎出乎意料,但他嘴上却道“这是好事吧别哭啊或许大皇子是有苦衷的。”
“什么苦衷呢不能让我知道我是他弟弟不是吗而且这件事四哥他们是不是也知道,却瞒着我呢”顾宝莛每一个问句出来,都暴露着他的害怕。
薄厌凉看着这样的小七,伸手在小七唇边抵了一根手指“嘘小七,就算他们瞒着你也没有关系,我不会瞒着你。”
顾宝莛扭开头,说“这不一样贵喜和我说,三哥让他去毒死大哥,你觉得呢他说的是真的还是假的”
薄厌凉做出思考的模样,说“小七如果想要知道真相,不如去慎刑司看看便知,没有人能够在慎刑司的拷问下还隐瞒事实。”
“我深夜叫你来,就是想要你陪我去的”顾宝莛叹了口气,一时间其实十分犹豫,“可是,你觉得我该去看吗”
如果贵喜说的是真的,那三哥就是真的做了大逆不道之事,他害死大哥是为了嫁祸给我还是说只是单纯觉得大哥的存在非常碍眼,挡了他的路
贵喜本身应当没有任何理由去害大哥的,所以贵喜的背后一定有人,这个人是谁,顾宝莛都恐怕无法接受。
“当然应该去。”薄厌凉道,“小七,贵喜伺候你十年了,他绝对不会对你撒谎,而且这次他恐怕出不了慎刑司,去见他最后一面,也未尝不可。”
顾宝莛呆愣着,依旧做不出抉择,等回过神来,却发现自己已经被薄厌凉拉着手走向去往慎刑司的路。
他们两个的身后是提着灯笼的十几个小太监,前面是幽深狭长的宫道,顾宝莛被薄厌凉拽着一路前行,每一步都开始越发的艰难,他面上被冷风吹得冰凉,脑子也逐渐清醒,便没了方才要一探究竟的勇气,声音软道“要不还是算了父皇明日应该就会问清楚,我可以不去吗”
薄厌凉比任何时候都要坚持,容不得顾小七退缩,他没有回头看顾小七,只声音冷冽得近乎残忍“为什么不去小七,你只有亲眼看见,亲耳听到一些东西,才会看清一些人他们没有你想的那样好,你留在他们身边,不会开心的。”
顾宝莛在黑暗里,问一直握着自己手的薄厌凉“你是想告诉我,当年的赌约你赢了吗”
薄厌凉顿了顿,说“我不在乎输赢,只想小七你开心,所谓快刀斩乱麻,既然你有疑问,我就带你去找真相。”
“真相让我难受”
“那就跟我走。”少年声音低沉,没有一丝开玩笑的意思。
“走为什么要走走去哪儿呢这里是我的家”
“让你痛苦的地方,不是你的家,小七,他们肆意的摆布你,伤害你,那就不值得你还眼巴巴的留在这里,为他们所用。”
这回轮到顾小七沉默了,他抽开和薄厌凉牵着的手,但还未能完全脱离,就被薄厌凉又紧紧抓住,薄厌凉像是很不忍心的那样,说“我说的是实话,你不要不爱听,不管什么时候,小七,只要你和我说,你想走,我随时都可以带你走。”
“这太子之位也好,这曙国也好,其实没有你我,也不会怎样,说不定有些人还松了口气。”
“你把有些人当亲人,可历来亲兄弟明算账的,在皇家难道还少了”
“就拿匈奴单于他们那些人来说,现任单于耶律斑可是弑父杀兄,兄弟七个没有一个活着,你可以说或许他们有苦衷,但他们的苦衷不值得你死一回,你活着多不容易啊小七,我遇见你也很不容易,不要让我白来这世上一回。”
顾宝莛被说的心里既慌张,又怀疑,摇摆不定。
很快就到了慎刑司,此地专为宫中翻了错误的宫女太监所设,比之刑堂也差不到哪里去,门口守着两个侍卫,见是太子,当即跪下行礼“太子殿下万安。”
太子顾宝莛看了看头上的牌匾,没有说话,身边的薄厌凉代为道“犯人贵喜可是在里面受审”
侍卫答“正是,陛下派四王爷前来处理大皇子中毒一案,但刚来没多久,三王爷便赶到,现下两个王爷正在里面双堂会审,殿下可是也要进去”
“不可以”薄厌凉冷淡反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