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平日里的表现来看,此刻的芥川龙之介大约已经拿出了最大的耐心和亲切感(?),尽量态度平缓地应对着当前的局面。
如果他的部下们依然在场,恐怕会惊得瞬间掉落地下巴。
毕竟,他向不假辞色,哪怕面对着顶头首领和五大干部级别的人物,也总是面无表情地维持着礼貌的态度,不由使人觉得距离感满满。
像现在这般温驯克制的模样,简直比天上下红雨还难得见。
然而失去三年间相处记忆的千山鸟完全无法察觉他的让步,还个劲紧张兮兮地追问着:“真的没关系吗,龙之介?如果哪里不舒服的话定要说出来,千万不要勉强自己……”
“……只是有些许疲倦而已。”
比起承认自己是由于个突如其来的吻导致昏厥,芥川宁可自曝黑历史,将几天都未曾休息过的实情抖搂出来。
那的确算是害他丢脸的元凶。
他堪称羸弱的体质已经到达了极限,全靠强大的精神力支撑着,根本受不得什么刺激。
——谁知道眼前的家伙会突然……
大脑不自觉地回放着当时的画面,他下意识垂着眼,靠目光寸寸巡视“肇事者”红润饱满的唇瓣。
虽然是以视线来触碰,但他仍觉得指尖碰到了熟透的石榴籽般,仿佛稍稍用力,它便要溢出甜美的汁水,将自己的理智和灵魂同淹没。
他的喉结不禁为此微微动。
“果然是太累了啊,都怪我之前没有及时联络你……”不知他心事的银发少年愧疚万分,忍不住握紧他泛着凉意的手指,像是努力将自己鲜活的生命力传递过去样。
这回连隐匿于胸腔间的心脏都跟着微微加速跳动。
曾经,在贫民窟里被称作「不吠狂犬」的时候,畏惧又憎恶着他所拥有的力量的人们常常会说——“离他远点,那个孩子根本没有心。”
甚至他自己也是如此认为。
不然的话,为何他活得如同行尸走肉般,根本不知生存的意义是什么?
哪怕之后被太宰先生捡回港口黑手党教导,学会让愤懑化作驱动自己的力量,次次咬牙前行,直至如同伤痕累累的野犬力竭倒地,独自舔舐着痛苦的滋味来感受生命的真谛。
他仍然不能理解。
或许造物者是用块无法打磨的石头嵌入他的胸口,来代替本该属于此处的事物,令他注定生徒劳奔波,活得像是靠盲目破坏来证明自身的怪物。
偏偏条永不停歇的熔浆自高山流淌,挡住了他的去路。
然后——
滚烫的温度融化石头,将它重新塑形,变成普通人所拥有的形状,并且散发着惊人的热量。
——他从未觉如此鲜明的感受过它的存在。
“有件事情,我必须要向你说明。”
依旧无法与他连接脑回路的千山鸟下定决心,深深地望进隐约卷起波澜的黝黑眼瞳,鼓作气的道出真相:“虽然听起来很像借口……但我是因为失去了记忆,手机泡了海水没办法开启,才会迟迟无法给你发消息。”
“……失忆?”
发尾微染霜色的青年怔怔地重复着关键性的字眼,而后面色变得愈发阴沉沉。
这很像即将通关走向he的游戏,由于未知的bug干扰,忽然自动清零了全部记录,让人不得不面对空白的页面抓狂。
就算芥川根本没功夫打游戏,也知道自己是落入了相似的局面里。
——想杀人。
附着于外套的「罗生门」隐隐蠢动起来,使得风衣的下摆违反重力地向上扬起,暗自寻找着可以进攻的对象。
如果他愿意的话,他完全能够将杀意彻底压制,直到用黑色利刃割破目标的颈动脉,都不会泄露出分毫。
可他现在偏偏如同威吓般任由它四散开来,根本没有收敛的意思。
屋内的温度仿佛骤降至冰点。
别说是早已处于戒备状态的安室透和江户川柯南,就连毛利家的两父女都警觉地后退半步,展现出了强烈的求生本能。
毕竟人在面对着即将暴走的失智野兽时,总会下意识地想要远离,然后才能开始思考制服它的方法——那还是在充满正义感和社会责任感的前提下,普通人根本没勇气再回头看上眼。
偏偏千山鸟没有逃开,反倒摊开手掌,令对方霜雪般冰冷的五指嵌入了自己的指缝间,再慢慢地握紧。
十指相扣,仿佛有什么东西回归了原位,发出“磕哒”声轻响。
“我知道这件事情你很难接受……”
自觉领了男朋友剧本的家伙端正态度,十分恳切地认错外加开导满脸不开心的恋人,简直用尽了毕生甜言蜜语的天赋,“不过,哪怕我忘记所有人,都不可能会忘记你啊,龙之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