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里,江雨葵来不及把堆在房间里的礼物一一放好,便迫不及待地拆开了谢默雪送的礼物。
她过于着急,原本三两下就拆好的礼盒反倒折腾了半分多钟。
当盒子被打开以后,江雨葵望着里面的东西微微睁大了眼睛。
那是一个精美至极的木制八音盒,棕红的盒子上雕刻着一副漂亮的图案,图上是一片盛开灿烂的向日葵。
被向日葵簇拥着的,是一个立体的大头软陶娃娃,旁边有一架木制的小竖琴。
卡通娃娃穿着淡绿色的小礼服,江雨葵忍不住摸了摸她的衣服,那上面隐约还看得见细密的针脚。
真漂亮啊,她心里想。
八音盒右上角刻着一个漂亮的“葵”字,右侧有一个小手柄。
江雨葵知道这是纸带八音盒,她拿起盒子里被打了孔的五线谱纸带,尝试着放入期中并摇动手柄。
绿袖子那熟悉的旋律在房间里响起,悦耳动听的音符一下一下地像是拨动在她的心弦上。
这一刻,江雨葵的眼神亮如星辰。
她爱不释手地抱着八音盒在倒在床上滚了两圈,方才平复内心的惊喜和激动。
好不容易平静下来,江雨葵忍不住拿出手机给谢默雪打了一个电话。
接通后,她立刻道“谢默雪,我看到你的礼物了”
电话那头的人听见她语气中难掩的欣喜之意,顿了顿道“你喜欢么”
“喜欢怎么不喜欢”
江雨葵忍不住对他笑,“我从小到大都没收到过这么漂亮的礼物。”
听出她的笑意,谢默雪下意识地勾起一个笑容回应她。
“你觉得漂亮”
迟疑两秒后,他犹豫地道“盒子是我自己手工打磨的,其实很粗糙”
尤其是与聂潇那个水晶球做对比,说粗糙都轻了。
“这个八音盒是你自己做的”
江雨葵愣了一下,不可思议地瞪大了眼睛。
“上面的娃娃也全都是你自己做的”
“不是,是买的成品八音盒改装的,娃娃是定做的,木盒子跟衣服是我做的。”
话音落下,电话那头的江雨葵迟迟没有回应,让谢默雪有些紧张。
“你”
“谢默雪。”
“嗯”
“你做这个八音盒是不是花了好久”
“”
谢默雪没有说话,他听见江雨葵的声音带上了些沙哑。
一个质量好的成品八音盒的价格也不便宜。
江雨葵想,除了大量的时间以外,他一定还花了很多钱。
两人一时间都没有说话。
片刻后,谢默雪继续回答,“没有花很久,如果能再有几天时间,应该可以打磨的更好一点。”
“已经够了。”
“嗯”
“我说已经足够好了。”
眼眶微红的江雨葵握紧手机,“这是我这辈子收到的最喜欢的生日礼物。”
除了爸爸妈妈以外,从来没有过哪个人为她如此用心,如此付出过。
谢默雪愣在床边,久久不能回神。
她说这是她最喜欢的礼物,这句话让谢默雪的心被前所未有的幸福与满足所充斥。
他欣喜难耐,连拿着手机的右手都在发抖,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最终干巴巴地吐出五个字。
“你喜欢就好。”
江雨葵鼻尖酸楚,双眼止不住地泛红,可一脑补起谢默雪拿着针线给娃娃缝衣服的样子,她又忍不住想笑。
半晌后,江雨葵吸了吸鼻子,沙哑的声音里带着几分笑意。
“谢默雪,你就没有别的话想对我说么”
到了这个时候,她还什么都感觉不到就是傻子。
你就没有别的话想对我说么
谢默雪想,自己一定是产生了荒谬无比的错觉,否则怎么会在她的话中听出期待的语气。
看不见电话那头江雨葵的眼神,可他却坐立不安,剧烈跳动的心脏几乎闯出胸口。
“真的没有别的话想对我说么嗯”
“我”
有种难以言明的冲动几乎驱使着谢默雪忘记一切顾虑,但客厅的门又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
谢默雪迅速地回过神,眼神复杂,“小葵,有空我再和你说。”
江雨葵点点头,“好那我等你。”
她继续摆弄起八音盒来等待着谢默雪的来电,从未感觉时间一分一秒如此漫长过。
八音盒里有两条已经打好孔的纸带,除了绿袖子以外,还有一首班得瑞的童年。
江雨葵反反复复地听了很多遍,可谢默雪依旧没有打来电话,她深吸一口气,静下心来开始写今天的作业。
许久之后江雨葵揉了揉酸疼的脖子,拿起手机一看,已经九点多了。
她犹豫了一下,再次找到谢默雪的电话号码,可这次却迟迟无人接听。
江雨葵皱了皱眉,最终不得不在妈妈的催促下熄灯睡觉。
星期四,谢默雪请假没有来学校。
星期五,谢默雪依然没有来学校。
江雨葵给他打电话,每次都提示已关机,她心中隐约猜到谢默雪可能发生了什么事。
“谢默雪这是怎么了,生病啦”
江雨葵没有回牧亭亭的话,只是望着身侧的空座位出神。
放学之后,她给培训班老师打了个电话,推掉了今晚的课,又给虞雅怡打了个电话,说去探望生病的同学。
放学后,江雨葵以最快的速度赶到了每周末和谢默雪见面的鲜芋仙。
她不知道谢默雪的家庭地址,只能来问苏姐。
苏姐对江雨葵的到来有些意外,知晓她的来意以后,长长地叹了口气。
“唉,我以为你和小默走的近,什么都知道呢。”
“看来他没告诉你。”
在江雨葵的再三追问下,苏姐终是把谢默雪家里的事告诉了她。
谢默雪的亲生父母早已离婚多年,母亲改嫁到了很远的南方城市,已经近十年没有露过面。
他的父亲在本市有了新的家庭,但因为离的远,所以也不怎么露面。
谢默雪从初中起就和奶奶一起住,初三时奶奶去世,便是他一人独居。
“小默的奶奶有一个儿子两个女儿,老人家那个年代嘛,重男轻女普遍的很,老两口比较偏心小儿子,所以小默的两个姑姑跟他们家关系不太好。”
那个年代,许多人在观念上默认儿子继承所有财产,女儿则不需要承担养老的责任。
谢默雪的爷爷走的早,只剩他奶奶一个。
但谢默雪的父亲被现妻管的死死的,并不愿意照顾老人这个拖油瓶以及前妻的儿子。
谢默雪小升初的时候,家里特地给他找了个比较远的学校,把他和奶奶安置在一起生活,顺便把照顾老人的事丢给他。
“老人身体不好,在他初三那年突发脑梗去世了,当时还是我们给送医院的。”
“这老人一走,他爸爸更见不着人影儿了,小默就自己一个人住。”
“本来小默一个人好好的,结果上周他大姑突然闹到我们小区里来了,接着第二天二姑也上门了。”
原来谢默雪的大表哥谈了女朋友打算结婚,但是买不起房子,便把主意打到了老人曾住的这套房子上。
谢默雪的奶奶走的突然,并没有立过遗嘱,上一辈的观念中虽然房产由儿子继承,但法律上是无效的。
谢默雪的表哥是个人精,就说动了母亲来争夺这套房子。
大姑的动作惊动了二姑,两姐妹就都想分一杯羹,偏偏谢默雪的亲爹一直在装死,她们只好闹到了谢默雪这里。
苏姐的表情一言难尽,“你是没见过什么叫泼妇,小默那两个姑姑简直了,在我们楼道里就打了起来,把物业都吓懵了。”
“为了逼小默的爸爸现身,前天晚上他们还把小默的东西都扔出去了,我打电话报警才把他们赶走。”
但这终归是亲戚间的“家事”,警察除了劝也管不了什么。
“那个大姑不要脸得很,警察赶不走她,她就自己搬了进来,铁了心要抢那套房子。”
苏姐觉得,那几个人都不是善茬,怕是到最后只能把这房子卖了把钱分掉才能结束纷争,可那个时候谢默雪又该住哪里呢
“依小默的性子,我看他宁肯流落街头也不会跟继母住在一起。”
“唉,我明年就要结婚了,这套房子也已经卖了准备换新房,要不然还能照顾照顾他。”
做了四年多的邻居,苏姐是打心底喜欢谢默雪的。
“小葵你是他朋友,有空的话,问学校的老师看有没有什么办法能帮帮他。”
江雨葵听的心里难受,她知道谢默雪家庭不幸福,但没想到境况居然这么糟糕。
她点点头,“我会的苏姐,今天谢谢你了,你忙吧我先走了。”
告别了苏姐,江雨葵并没有回家,而是打车去了谢默雪家里。
苏姐说,谢默雪有可能去他父亲那里了,但江雨葵实在放心不下,还是想去看看。
冬季的天暗的非常早,才七点多天空就已经墨黑一片。
江雨葵按照苏姐的指示,来到了一个老式小区,很快就找到了二单元那栋楼。
“302室”
江雨葵深吸一口气,走进了漆黑的二单元准备爬楼梯。
刚走到门口,她便隐约看见楼梯台阶处有一团黑色的阴影,天花板上有声控灯,随着她的脚步声忽地亮起。
坐在台阶上的人抬起头,与江雨葵四目相对,空气在沉默中瞬间凝固。
谢默雪的脸上尽显疲色,他裹着一件黑色的羽绒服,仍在冰冷的楼道中被冻的脸色发白。
似是不曾想到来人会是江雨葵,他愣坐在那里,怔怔地看着她。
这一瞬间,谢默雪几乎想要躲起来,不让她看见如此狼狈落魄的自己。
可看见她以后,他却僵坐在那里,怎么也动不了。
江雨葵不由自主地放轻了呼吸,率先打破这令人压抑的沉默。
“你的事我在苏姐那里都知道了。”
谢默雪没说话,她继续小声问道“外面这么冷,你怎么坐在这里”
沉默了约莫近五秒钟,谢默雪才轻声解释,“我下午刚从我爸那里回来”
他把头转开,不愿和江雨葵对视,“我大姑好像把锁换了,她没回来,我进不去。”
江雨葵的内心一瞬被愤怒和心痛所充斥,她缓缓走到谢默雪身边,又问他。
“这两天怎么打不通你的手机”
“大姑和二姑打架的时候,不小心把我的手机摔了对不起。”
江雨葵摇了摇头,“干嘛和我说对不起”
她看见谢默雪的嘴唇有些开裂,应当是坐了半日还没喝过水,便拿出自己的保温杯。
“里面是热牛奶,我来的时候在便利店买的,不介意我喝过吧”
谢默雪再次陷入了沉默,没有接她递来的保温杯。
江雨葵举了一会儿,见他不肯接,便放了回去。
她看着谢默雪,眼神温柔,“谢默雪,跟我走吧。”
少年身躯僵硬,脸上的神色微微一颤。
江雨葵朝他伸出手,眼神认真,“我带你回家。”
谢默雪终于动了,江雨葵看见他深吸一口气,手握成拳轻放在鼻尖处轻轻颤抖。
在天花板昏黄的灯光映照下,少年被冻到青白的脸颊上有水光闪烁。
谢默雪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