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玥笑了,“凌晋峰”就不笑了。
正确来说,是附在凌晋峰身上的天魔不笑了。
他能感受到,有数道不弱于这具身躯的气息正在慢慢苏醒,其中威胁感最胜的,就来自于眼前冰柱里的女人。
他知道对方是谁。
梨夕夫人,那个在夫君死后,差点拉着自魁祸首同归于尽的女人。
若不是她选择了自封于凌伯海坟前,云湖侯府恐怕还轮不到凌晋峰作威作福。
属于元婴修士的气息一丝一丝透出厚实的冰层,如海浪拍打着礁石,层层叠叠,无穷无尽,虽不如凌晋峰的霸道,却足以与他分庭抗礼。
被二者夹在中间的凌玥和杨戬宛如怒涛中的两艘小船,在角力点上翩翩起舞,往前一步掉万丈深渊,后退一步入怒涛波澜。
“你已经死了。”天魔注视着慢慢融化的冰柱,吐出的气音像是蛇类的嘶鸣。
端坐在冰凌之中的女人睫毛上布满霜雪,眼神空洞而无一物。
“我娘没死,”凌玥反驳道,“只是在聚齐我爹的神魂前醒不来而已。”
“噼啪、噼啪。”
令人牙酸的断裂声在寂静的坟地四处响起,一只只毫无血色的手从裂开的冰层中伸出,与之同时涌现的,是铺天盖地的刀气。
锐利、霸道、轻柔、灵巧,不同的意境、不同的手法,用的却全是统一招式。
刀中八法,斩
刀刀致命,刀刀夺神。
云湖凌家刀法之精髓尽在此处。
刀芒与罡气碰撞,惊起漫天飞雪。
“我听闻,凌家的人在死之前会封住一身真气,为的就是能在死后也如活时般挥刀。”
在洋洋洒洒的雪花中,天魔的声音也变得不真切了起来。
“那时候我觉得这不过是一派胡言,现在看来倒是坐井观天了。”
话音刚落,烟尘散去,纵横交错得刀芒像是一根跟钢钉,穿透男人的四肢,将他牢牢钉在原地。
“坟茔算地,那些没用的纸人算人,活人的活气算天难道走的是天地人三才的法门”
哪怕已被穿成了肉串,天魔扯出了一个扭曲的笑容。
“可是看这坟茔走向,倒是有点九宫八卦阵的意思。”
“大小姐,你说说,”他一张口便鲜血淋漓,“你家这几个祖宗唱的是哪一出”
凌玥耸了一下肩,“大概是十娘怒沉百宝箱”
“百宝箱哪能跟你比”天魔摇了摇头,被扎成筛子的右臂颤动,向少女方向微微移了移,“你可是折叶的宝贝疙瘩,打不得,骂不得,方才那么紧要,我都没舍得让你流半滴血。”
第二次从男人口中听到“折叶”二字,凌玥丝毫不恼,“你认得我家先生该不会是在他手下做事吧”
“呸”
天魔吐出了一口带血的唾沫,表情像是吃了一把黄连,“我帮他做事他也配”
“这凌府本就是我先看中的要不是他出来搅局,我何至于要忍耐如此破败的肉身”
他化自在天魔诞生于人心,靠汲取他人的壮大己身,这天魔寄居于凌晋峰身上已有数百年,步步为营,将凌家视为屠宰场,差一步就能甩脱这累赘的宿主,谁知竟然被同类技高一筹,在眼皮子底下摘取了最后的成果。
于他而言,折叶毁掉的可不仅是一个凌伯海。
如今凌玥竟然将他视为折叶的手下,怎么能令他不上火
然而最初的愤怒过后,男人眼珠子转转,又笑了起来。
“大小姐,你也别想激怒我,”他又恢复了油盐不进的做派,“比起我和折叶那点陈芝麻烂谷子的纠葛,你难道不想听点别的”
“比如,西跨院那位的真身”
西跨院
凌玥怔了一瞬,眼睛不由自主的向后瞟。
此时的梨夕夫人身上的冰层已裂了大半,头顶的月光洒在冰上,有点点微光被折了过去,竟令那双空洞的眼睛隐隐有了一丝神采。
不,那不是错觉
凌玥亲眼看着梨夕夫人的眼珠动了一下。
“折叶刚离开,西跨院的人就出现了,你不会真以为他们之间没联系吧”无名天魔犹自在鼓动着她,“你娘入祖地这事知道的人不多,可也绝不少,偏偏族老们就是默许她顶了你娘的名头”
没去理会喋喋不休的天魔,当与女人转动的眼珠对了个正着时,凌玥扑向身旁的少年,“撑伞”
在冲力之下,杨戬的后背重重砸在了冻土之上,在疼痛之中,他一只手揽住师姐,另一只手举起烛影,对着身后方向,抖开伞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