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蛮虽然没有漠北那般终日黄沙漫天,但终究是穷山恶水之地,加上妖兽横行,生下来的孩子极难成活。”
“是以,每当有人家诞下麟儿,就会邀请城中最为尊贵的长者为孩子祈福,愿他延年益寿,身强体健。”
“我虽然不算长者,但到底是个皇族,在边城的那几年,每一个新生儿都经过我的手。”
看着自己空空如也的双手,楚允闭了闭眼睛。
“你师父是个妙人,觉得我一个大男人抱着孩子手足无措的模样极为有趣,竟然每次都来看,一来二去,我们就熟了起来。”
李晏犹豫着问道“那家师他知道殿下的”
“他知道,”楚允打断了他,“他从第一天见我就知道,所以我才说他是个妙人。”
“千易觉得他虽然是个晋人,却对身为前朝余孽的我们平等视之,对我们想要重入中原的想法也毫不介怀,只说王朝更替轮转犹如日升月落,是再自然不过的事情。”
“隋朝也好,晋朝也罢,修士何须把自己封在小小的家国情仇之中”男人学着柳千易的口气,“他当时说这话的时候,可把我给惊的不轻。”
“听起来确实像师父会说的话”苦笑一声,李晏抿了抿嘴唇。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或许柳千易会变成今日的模样,从那时就初现端倪。
当一名修士把自己放到与天地同高的位置时,他离彻底疯掉就只有区区半步了。
“后来千易离开边城继续远游,他走之后,我们与晋朝战事再启,边城变为了前线,尸体铺满了城墙最终,爆发了瘟疫。”
“等我被父皇送去上京为质的时候,城中活人仅剩当初的一成。”
“西蛮地处荒凉,疫病难治,灭城灭村已是常事,”楚允垂下眼眸,“可当我踏上晋朝的土地,看着这丰饶的万里河山时,我就在想,如果大隋的百姓能回到中原,那些被我祈福过的孩子,是不是就能活下来了”
此言一出,李晏握着楚允手腕的胳膊一颤。
“数百年前,这里就是我大隋的土地”男人抬起头,眼神执拗,“他杨氏不过是篡权的奸佞”
“殿下”李晏忍不住喊了出来,“就算他杨氏不过奸佞,如今大晋兵强马壮,你又拿什么去收复故土你要开启封神之战,又要如何去迎战中原无数的修士”
“拿封神榜。”瞥了一眼“心脏”,楚允嘴角流露出了一丝冷笑,“封神之战谁输谁赢无关紧要,只要封神榜和打神鞭尽在我手,就能组建一支听话的仙人军队。”
“你口中的中原修士只要死在战事之中,一点真灵就能上榜封神”他瞧着李晏,语气温柔,“到时候,这普天之下,谁能挡我”
“殿下,”青年克制不住的抖了起来,“为了能让他们封神,大隋又要付出多大的代价呢”
“那不过是阵痛而已。”楚允一挥胳膊,挣脱了他的束缚,“成大事者,不拘小节。”
“昔日武王伐纣,凤鸣岐山,师出西岐,才成就了周朝霸业。如今我隋朝卧薪尝胆数百年,蛰伏于西蛮,只待一声清啼”说到这里,楚允轻蔑的看了一眼哽咽的李晏,“难道你觉得,这是巧合”
“天命”他伸出双臂,神情肃然,“在我这里。”
说完,他一把抓住打神鞭,对着血色“心脏”狠狠的挥了过去
澄金色的光芒与血色的浓雾对撞在一起,纠缠的烟云平地升起,激荡的余波席卷了整座山谷。
一道道符箓亮起,打神鞭所至之处,血线寸寸断裂,金色的卷轴终于突破了血污束缚,升到了落霞谷的最顶处
精美的画卷缓缓展开,金光照耀之下,四方矗立的尸体化为了烟沙,一阵狂风卷起了地上的沙粒,点点荧光随着流风一同被收入了卷轴之中。
一个个血色的名字出现在了空白的绢布之上,每一笔都像是一道流淌的血泪。
山谷之外,龙吟声起。
丈高的白色拂尘与水火神锋凭空出现,气势磅礴的冲向了飘在半空的封神榜
“现在才来”法力的透支令楚允浑身颤抖,他的精神却极度高亢,“晚了”
打神鞭爆发出璀璨的光芒,与降下的拂尘和双锋搅在一起,澎湃的法力搅碎了山谷中的一切,飞沙走石之中,李晏死死的抓着楚允的胳膊。
“令狐胜牧妙音”楚允呼喊着太华山与五龙山的掌教之名,“今日之前,谁能想到我会与此等人物交锋角力”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我即天命”
趁着打神鞭与拂尘、双锋纠缠,封神榜上的名单在飞速增加,直到最后一笔画完,金色的卷轴收起,尖利的哭嚎声起,猩红色的雨点从天而降。
伦德不存,万鬼齐哭。
挡不住的。
勉强与打神鞭抗衡的拂尘与双锋在封神榜加入后节节败退,随着清脆的破碎声,齐齐被扫出了战圈之外
一道光柱从盘旋的打神鞭上降下,罩住谷中的二人,李晏只觉身体一轻,就随着楚允飞了起来。
在随着升高而扩大的视野里,他看见了被兵士团团围住的两位掌教,看见了抱着一个包裹往山上冲的堂弟,还看见了那名立于山谷边缘的少女。
少女站在一名邋遢道人的身畔,锐利的目光穿过交加的风雨,刺进了他的眼里心里。
青年低下头,在瓢泼的血雨里,凌玥伸出手接住低落的雨滴,掌心的符文闪过一抹幽蓝,随着她慢慢收紧的手指,一同攥紧成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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