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蘸饱了清水的毛笔在朱褐色的颜料里搅了搅,杨鸿轩将调好的“血水”眼都不眨的泼向身上的名贵布料。
微暗的水渍透进了漂亮的织锦,加之褐色里带着的微黄,比单纯的红色更像血液干涸后的痕迹,几可以假乱真。
看着在衣襟上铺开的“血花”,青年想了想,随手沾了点还未干透的“血水”往脸上胡乱抹了几下,抬手把规整的发髻揪乱,还就地卧倒打了个滚。
透过澄澈的江水,他确认自己已经从贵气王侯变成了落魄公子,任谁来看,都会觉得他饱受折磨,遭逢大难。
这可真是下血本了。
他当初糊弄那几个重臣的宝贝闺女时都没这么用心过。
在心中暗赞自己果真是干一行爱一行,上京城第一渣男整装待发。
只不过,这一次他的目标不再是什么千金小姐、倾城花魁,而是一名跟他渊源颇深的男性,而他要展开攻势的地点也不是什么皇家宴席、野外踏青,而是一座十分简陋的茅庐。
勉之,杨鸿轩,你可以的
掬了一把江水给自己拍出了一脑门“冷汗”,康乐郡王蹑手蹑脚的接近茅庐,鬼鬼祟祟的探出了头。
只见在简陋的茅庐旁有两座紧挨着的坟茔,一把破烂的油纸伞被树在坟包前面,取代了墓碑的位置,穿着一身孝服的少年正在为坟茔前的碗里更换清水。
好机会
趁着少年拎着木桶起身,杨鸿轩侧躺在地,双目紧闭,面无血色,一副重伤倒地的模样。
以这个姿势,他清楚的听到了少年鞋底与地面摩擦时发出的细小声响,那步伐由远及近然后擦着他走向了江边。
“哗啦。”
这是水桶入江的声音,片刻之后,那步伐声又响了起来,由远及近,然后又擦着他走回了茅庐
我呔
被完全无视的康乐郡王有点慌。
他这么大一个人生死不明的躺在地上,正常人都要过来看一看吧
视若无睹是怎么个情况
想到这里,他偷偷的睁开了一条缝,却见坟茔前的空地上空空荡荡,别说人,连片树叶都没有。
竟然真的不管他就走了
姓杨的,你没有心
同样姓杨的郡王大人麻利的爬起来,猫着腰跑到茅庐外,双手巴住窗户沿,脑袋升起,眨着一双眼睛往里望,就看到孝衣少年坐在阴暗的庐内,正用手边的竹片,扎着一把伞。
他的手很巧,在近两尺长的水竹上凿出了方孔,置入做好的木质肖舌,再以杨柳木旋出正反两个圆台,定下了伞头和伞托。提起放在脚边的小刷,少年仔细的为已经初具雏形的伞杆与削破成片的毛竹龙骨涂上桐油,放到了备好的晾架上。
茅庐内没有床,除了占去小半空间的架子,只剩一张八仙桌,而桌上则铺着数张裁好的皮纸和许多骨瓷小碟,杨鸿轩仅是粗略瞧瞧,就认出了朱砂、铅白、胭脂、石青、雄黄等颜料。
杨戬拿起一只画笔,凝视着空白的皮纸半晌,又放了回去。
杨鸿轩觉得到自己闪亮驾到的时候了。
于是他把右手在被“血水”糟蹋的衣衫上使劲沾了沾,然后猛的把手伸进窗口,“啪”的一声按在茅屋内,在侧壁上留下了一个血淋淋的手印。
维持着挂在窗边的姿势,杨鸿轩暗想“这回他总不能装没看到了吧”,然而直到他挂到腰酸腿痛,也没有一声询问响起。
觉得自己这把老身子骨可能要完的康乐郡王艰难的站起身,往屋内一看好家伙,那个小白眼狼连头没抬
当然,也不是无动于衷,只见少年抽出一根削尖的毛竹,眼看就要对着他的脑袋掷
“且慢”
生死存亡之刻,顾不上四肢酸痛,杨鸿轩动如脱兔,一下子翻进了屋内,若无其事的跟少年一挥手,“好早啊,吃了吗,表弟”
其实眼下既不早,也不是饭点,但最后那声“表弟”成功挽救了他的脑袋。
杨戬慢腾腾的把竹片放回架子上,明明面无表情,却令差点血洒茅庐的某人感受到了若有似无的不情不愿。
杨鸿轩眨眨眼,告诉自己那是错觉。
不然他可能要夺路而逃。
“表哥来找你呢,是有一件大事,”他嬉皮笑脸的凑到八仙桌前,凑怀里抽出了块杏黄色的绢布,展开捧到了杨戬面前,“你瞧。”
少年不想理他,奈何视线被这块绢帕挡了个严严实实,就见上面被人用娟秀的字体写着“谁若九十七岁走,奈何桥边等三年”,落款是“愿与轩郎天长地久”。
“不不不,这是拿错了”见少年转身又去抽竹片,杨鸿轩赶紧把可疑的定情信物收起来,重新掏出了一块,结果一打开,落款变成了“弱水河畔夏冬秋”。
就这么一开一收,杨鸿轩换出的帕子缝起来都能糊伞面了,正主才被他从衣袖里掏了出来。
毫不在意的把之前那些手帕扫到地上,郡王爷打开明黄色的帕子,一抬头就发现小表弟左眼写着“衣冠”,右眼写着“禽兽”,正忽闪忽闪的看着自己。
“呵,段情出了多少银子让你来骂我”杨鸿轩露出了狗大户的笑容,“表哥给你十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