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让答应的比她想象中的更为爽快“我这个暑假没有安排,随时可以,你们定吧。”
郁绵有些惊奇“你真的可以吗”
陶让懂她为什么疑惑,他的声音清润明朗“放心,我入学拿的最高等级新生奖学金,大一做了两个比赛、三个项目,奖金丰厚,现在在联系一个社区和一个公司对接,负责残疾人的日常生活保障问题,有薪酬的。”
郁绵听着听着就笑起来,由衷的称赞他“陶让,你行动力很棒,很优秀。”
陶让低声笑了起来“谢谢。你也一直很优秀。”
电话挂断,郁绵在群里汇报消息。
梁知行和景知意负责选定路线,从东北出发,坐火车穿过亚欧大陆桥到俄罗斯,再换乘火车穿过欧洲大陆,一路上的行程安排紧凑丰富。
郁绵在永州等到他们汇合,带着朋友逛遍这座清雅质朴的校园,踩着地上的梧桐叶,吃过当地的特色小吃,而后再一起从永州出发,前往东北,搭乘火车。
因为旅途很长,梁知行订了四张软卧票,刚好在一个包厢,门一拉就成了他们专属的小小空间。阔别已久的朋友终于见面,有说不完的话题。尤其是两个女孩子,会从一场画展谈到最新出的枫叶红色号的口红,有时候坐在火车过道旁的位置,看着火车穿过辽阔无边的平原,也能惊叹连连。
他们在车厢里打牌、玩游戏,有时请求乘务员帮他们拍合照,笑容阳光灿烂,没有半分阴霾。
郁绵的心情也变得很轻松,大学的第一学期她是茫然且无所适从的,有时会偷偷观察别人,看看是不是只有她这样想回家,想念一个人。后来她不再刻意去关注这个问题,学业和业余的其他活动把她填满了。
她只在忙碌间隙想起那个人,心里有模模糊糊的念头在成型,可她不会刻意去想那是什么。
她的心却一日一日的更为坚定。
等火车穿过俄罗斯,进入西欧之后,她却开始犹豫了,经常在睡前看着手机发呆,思考着要不要发消息。
在出发之前,她跟郁闻青通过电话,说了要跟朋友出去玩。老人家有点不太放心,可还是尊重着她的选择,多番叮嘱之后就同意了。至于裴松溪郁绵没有跟她说。
这半年来,她们之间的交流是寥寥无几的。
裴松溪会定期给她打电话,问她学习和生活怎么样,有没有遇到什么不开心的事情,在学校里要注意安全,钱还够不够花如此云云。
郁绵慢慢总结出一个规律她会在每个月2号的早上7点35分打来电话,聊天时间大概是8分钟,问的问题也差不多,语气也是温和宁静的。
她不再奢望她来看她,也不会再给她打电话,发消息,好像忽然间长大了一样,不再跟她撒娇,也不会再对她提请求。
在接到她的电话时,她的声音也是平和的,会跟她说一下学校的小事,大多是一点简单的日常,却从没说过遇到的任何烦恼和不愉快。
就连这次,她来欧洲玩,也没有告诉她。
郁绵看了看天空上明亮皎洁的那轮月,在黑暗中悄悄翻过身,伸手掬了一把寂静冷清的月光,慢慢捧到了怀里。
七月的欧洲不算热,早晚都比较凉爽,中午气温偏高一些,但总体来说还算舒适。
裴松溪穿着祖母绿开衫,站在花圃前,跟管家聊着天。
最近半年在国外待的时间越来越多,她不喜欢酒店的味道,于是买了栋小别墅,请了管家,打理着她身后的这栋欧式小别墅。
管家姓韩,是个五十岁的华裔女人,打理起房子来很有一套,除了请钟点工来打扫卫生之外,做饭由她负责,就连院子里的小小花圃,也被她种上了成片的玫瑰。
此刻,她正在松土,把几株新买的玫瑰栽种,浇水,脸上是平和快乐的笑容“裴小姐,你看看这花,开得多好啊。”
裴松溪低低的嗯了一声,指尖从花瓣上拂过,垂下眼睫,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
手机轻轻震动一下,她拿出来看了一眼,是魏意发来的信息。
她说,郁绵找她聊过天,问她欧洲哪里好玩。她似乎来欧洲了。
裴松溪愣怔了一下,轻轻皱起了眉头,绵绵这是来找她的吗
她很快点开和郁绵的对话框,屏幕干干净净,她们最近一次对话是在四月,是郁绵问她,是不是在国外。
裴松溪点开郁绵的头像,才发现一条五分钟之间的社交动态,发了九张照片,巍峨壮丽的欧式教堂、穿着洁白婚纱的新人、广场上的喷泉和白鸽
她的心脏仿佛被悄悄捏了一下,又很快松开。
原来不是来见她的。
她的手指已经滑向最后几张图,原来是来看她的朋友的,那个爱吃棒棒糖的许家小姑娘,她像个树袋熊似的抱着郁绵胳膊再往后,似乎是在火车上的拍的。
清瘦俊秀的男孩与短发姑娘十指相扣,他们旁边站着一个清润温和的男孩,目光含笑,看着身旁长发乌黑,眼神干净明亮的秀致女孩。
年轻孩子们坐在车上。
扑面而来的生命力。
管家也好奇的看了一眼,笑着说“这是你说过的小姑娘吧长得真好看。不过啊,裴小姐,你比我想象中的更开放啊,竟然同意这种情侣旅游。”
裴松溪的指尖顿住,声音有些不太自然“你说什么”
管家已经转过身去继续浇水“情侣旅游啊。现在小年轻们都喜欢成双成对的出来玩。我这个人思想比较传统吧,其实不太能接受,尤其是女孩子嘛,要保护好自己,谁知道旅途中会发生什么。”
裴松溪的眉心缓缓蹙了起来,她沉默了好几秒,才走到花圃边,看着明艳热烈的鲜花,忽然开口问“如果有一天,你种下的玫瑰,被别人摘走了,你会快乐吗”
管家感觉她的语气很怪“什么别人摘走了我的玫瑰,我当时要生气啊,我怎么会快乐。”
裴松溪淡淡笑了一下,捡起一枚掉落在泥土上的花瓣,唇角勾起的弧度是偏冷的,她的声音也变得飘忽,轻的像是自言自语“是啊,当然是要生气了。只会想夺回来啊。”
“你说什么,裴小姐”
裴松溪抿了下唇,将指尖上的那枚花瓣吹落,声音平平的“没说什么。”
她忽然转身往回走,回到房间里,站在窗边看楼下院子里花圃里盛开的花朵,又想起那张照片轻轻舒了一口气,过了很久,心绪重归平静。
这一晚,她在床上辗转很久,始终无法入睡,不得不吃了两片安眠药。
只是一睡着就开始做梦,梦到郁绵高三去画室,那个穿着蓝色水军领裙子的年轻老师,梦到郁家人忽然找来,郁绵点起来要跟着他们走
她在梦中惊醒。
梦里那种紧张、愤怒、裹挟着从未有过的占有欲和控制欲,交织成极其复杂的情绪,似乎还在她的心里激荡,是十分陌生的,从未有过的。
她再也睡不着,趿着鞋走到窗边,推开窗户。
夜风吹进来,风中有花香。
裴松溪抬起手,揉了揉有些发涩的眉宇,想起白天跟管家的对话,低低的笑了笑。
但凡用心爱护过的,失去的时候总会难过的。
这是再正常不过的情绪。
她种下的玫瑰如今热烈璀璨,却似乎不再是为她绽放的了。
翌日,清晨。
管家刚给玫瑰浇完水,进了客厅看见她,笑着问“裴小姐,早上好,昨晚睡得还好吗”
裴松溪喜欢她亲切开朗的性格,也笑着回话“睡得不错。”
“哦可是我看你的脸色似乎不太好。记得保持心情愉快啊。”
“嗯,谢谢。”
管家在房间里忙碌的转了一会,她剪了几株玫瑰,插在客厅的花瓶里。
裴松溪看着那热烈明媚的花朵,微微有些失神,很快又调整回来。
今天还有场很重要的商务会议,她不能迟到。
她推开门出去,夏天的阳光清澈干净,气温也是令人舒适的,只是她一整天的情绪状态都有些不对,连陪同她参会的魏意也发现了,在会议间隙小声问她“裴总,您需要咖啡吗”
裴松溪说不用,沉默了片刻才问她“魏意,这一年你几乎都跟着我在国外。有想过回去吗”
魏意低下头笑了笑,她跟着她很多年了,说话也没有遮掩“想过,但是不是很想。您说的啊,等这次谈完生意,回去之后提拔我做大中华片区的副负责人,我当然要好好工作了。”
裴松溪静静听着,忽然问她“那明燃呢”
魏意的笑容一瞬间凝固了“她她好像要结婚了吧。”
裴松溪没再往下问,因为会议又继续开始了。
这一天的工作结束的很早,她开车回去,经过花店的时候临时兴起,买了一束素馨茉莉,准备回去把客厅里的玫瑰花换掉。等到了家,她捧着花下车,却意外的看见管家就站在铁门里,似乎在说着话,神色很为难。
门外是个高挑纤细的年轻女孩。白色棉布裙子,束腰设计,款式简单,勾勒出年轻女孩的好看腰线,清丽动人。
手里的花束握的更紧了,她下意识往前走了一步。
正在说话的两个人都被惊动了,站在门外的女孩很快转过身,因为逆着光线,裴松溪看不清她的样子,可是只一眼,她就认出了她,认出了好久不见的人。
郁绵用力的咬了下嘴唇,朝她走过去,她是用尽了所有勇气才来找她的。她很怕她质问她为什么要来这里,为什么没有提前跟她说一句,为什么会
可是她没有。
裴松溪只看着她,看着眼前一年不见的人。
原来她变了这么多了,脸颊的婴儿肥渐渐褪去之后,五官轮廓线条变得更加清晰,眼睛似乎变的细长了一些,眼尾微微往上勾出一点动人的弧度。
这是一种介于女孩和女人之间的朦胧美丽,青涩又纯情,对她而言是有些陌生的。
裴松溪终于开口,声音在晚风里低沉温柔,无限绵长“吃饭了吗”
郁绵几乎要说不出话来,她没问她为什么来找她,也没有叫她回去,只是问她吃饭了吗。
好像她们不是一年未见,好像她们之间所有的冷淡都不存在,好像还是以往那无数个平淡却快乐的傍晚,她只是出去玩了一趟,回到家,随意说着话。
郁绵找回自己的声音“还没吃。”
“好,那我们出去吃个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