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给感情骗子云远打电话,通知他“不仅刀和书没送出来,连老朋友恐怕都不保了”这一悲惨的消息,老头当即痛哭流涕,撒泼打滚非要夏给他当徒弟,继承他绝世无双的云家刀法。
“我云家的刀法不能失传——!”中气十足的老头高喊。他那边的背景声嘈杂,婴儿的哭喊声夹杂着他妻子和女儿的吐槽:“早失传了吧。”
夏扯着嗓子朝电话那头不讲理的老人喊:“都混到这个地步了,还不如失传了吧,至少面上还好看点!”
“好死不如赖活着——小夏啊,你以后我就是我云家刀法第十二代传人了!”
夏惊叫:“可我不会用刀!”
“没事没事——自己瞎琢磨琢磨比划比划就会了,实在不成就看看古龙金庸什么的,日本现在不是有哪什么什么浪|货——啊,对对对——《浪客剑心》,我瞟了几眼,也成。我当年就是这样学的,尤其是李寻欢战郭嵩——啧啧啧,真美、真绝——多看看,看看就能学会!”
“李寻欢用的是飞刀啊!”
“飞刀也是刀嘛,都一样都一样——加油,我相信你!”
“但——喂喂喂——真是的——!”
不靠谱的男人留下几句不靠谱的话就挂断了电话,夏气呼呼地在并盛街头瞪着手机生气。
她从意大利跑到日本,主要就是为了沢田纲吉,但真正见到那孩子两次后,她已经下定了决心,不管tioteo怎么说,反正她不会同意沢田纲吉继承彭格列的。虽然这事本质上没有她什么发言权,但既然tioteo非要问她的意见,她就把话撂这了,沢田纲吉就是一个普通到有点软弱的未成年孩子,他不适合,也不应该被拉进黑手党的世界里。
除了这件最主要的事情之外,她在日本的日程表上,只剩下云远交代的将刀法和唐刀交给山本刚的事情,可这事现在也陷入了僵局。她对什么莫名其妙的云家传人没兴趣,可眼瞅着东西砸在她手里又没办法,她短时间内回不去意大利,山本刚那边……算了吧,人家刚发现自己被欺骗了感情,她还是别自讨没趣了。
并盛是个很平静的小镇,远离城市,安乐平和,生活里唯一的刺激就是躲着云雀恭弥在学校里抽烟,无聊得夏有点受不了。她教了五天课,终于有时间钻进东京的大城市,呼吸一口城市里冰冷混浊的空气。
当小枝子从borderless东京分公司里跑出来,找到夏的时候她正在新宿的歌舞伎町里醉生梦死。
昏暗的招待会所里,气氛喧闹非凡,夏身边又围了一堆说话好听的杀马特,正为桌子上那个巨大夸张的香槟塔而朝夏发射甜言蜜语。夏将脚翘到桌子上,躺坐在沙发上,吐着烟圈,身边的人不断端茶倒水,事无巨细地服侍着,好不快活。
夏觑将过去,虽见她一脸焦急,也没太着急,慢悠悠地问:“怎么了?”
“快走啦,你男朋友找过来了!”
“哇——”夏还没什么反应,夏周围的牛郎就低声叫了起来,“捉奸吗?”
靠着夏最近的牛郎对夏嗔怒道:“好过分啊,不是说是单身的吗?弄得我还以为有机会了呢。”
夏翻了个白眼,对于这种话题快要烦死了,已经懒得去纠正了,只抬头抿了口牛郎端着的香槟,无所谓地问小枝子:“男朋友?你说的哪个?”
她话音刚落,就看见一头白毛长发气势汹汹地走进店里,坐台的牛郎被他的气场吓到,不敢上前拦人,斯库瓦罗径直走到男人堆里的夏面前,黑着脸朝她大吼:
“莫里蒂,你他妈赶紧给我滚出来!”
光看这个场景还真像是丈夫来牛郎店捉奸,要不是主人公是自己,夏都要信了。
围在夏身边的牛郎都被斯库瓦罗凶恶的脸下了一条,惶恐地愣在原地不知道该做什么,将求救的目光投向店里的保安。
夏虽然想据理力争,把斯库瓦罗骂一顿,让他别来管自己的事情,但瞧了瞧惊恐的店员和小枝子,她还是不情愿地拎起包站起来,朝门外走去。
“枝子,帮我结一下账,卡在空手里。”她打着哈欠、边走变说,斯库瓦罗拉着脸跟着她身后。小枝子的目光在牛郎堆里巡视,找着名叫空的牛郎,一个斜刘海的牛郎连忙把卡交给她。
夏走出牛郎店,冬末微凉的空气让她打了个激灵,从包里掏出烟点上一根。她斜眼瞧着跟上来的斯库瓦罗,问:“你不留在西西里跟我来日本干嘛?你还真想给不知道在哪的xanx添堵不成?”
斯库瓦罗一想到那些层出不穷、不停升级、被传出至少四十七个版本的绯闻就烦躁,更别提其中还有不少是路斯利亚和贝尔玛蒙的杰作,前两天他还看见路斯利亚那个死变态在ao3上发白狼狗/艾丝黛德莫里蒂的同人文。
他啧了一声,粗鲁地反问:“你突然来日本要干嘛?”
夏瞧着昏暗天空中唯一的一颗星星,幽幽地说:“不干嘛,在意大利待烦了,来日本放松一下。”
斯库瓦罗不信任地瞅着她,仔细观察她的表情。巴利安在摇篮事件后就被隔离在彭格列中心之外,成了真正的暗杀部队,除了暗杀什么都不能管。反倒是夏,在这两年里和九代目那里走得很近,虽然她并不真正的属于彭格列,也不接受彭格列的指挥,但九代目很信任她。彭格列和borderless也有许多合作,她俨然成了一个类似于门外顾问,但更加独立的存在。很多时候,尽管她宣称她的行为只因为她的意愿,但事实并非如此。
三个月前米切尔森被发现死在了自己家里,死因是吸毒过量。不管原因是什么,是天灾还是,总之事实就是——从约翰尼开始,到米切尔森结束,六年里,除了xanx以外所有的十代目候选人都消失了。彭格列高层里又有要把xanx放出来的声音。当下正是敏感的时候,这女人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猝然从意大利跑到了日本待了一周,目前看来还有要长久待下去的打算。斯库瓦罗不相信这次没有一点迹象的行程和彭格列内部的暗涌没关系。
他盯着夏的侧脸瞧了半天,想从一些细枝末节里看出她的行为是否是出于九代目的示意,可什么都没瞧出来。她还戴着那对保护得很好的棕毛耳坠,女人在繁杂的广告招牌荧光灯下映出各种亮眼的颜色,遮住了她自己的色彩。本来就不好懂的女人,在被reborn训练过后,更不好懂了。
斯库瓦罗有时甚至会觉得惋惜,要是这女人肯帮着xanx,xanx估计早就坐上十代目的宝座了——哪怕……
夏看空空荡荡的昏沉天空不知道在看什么,她忽地扭头,问他:“你真的不考虑去读个博士或者换个职业什么的?我看特温教授挺喜欢你的,还想介绍你去范思哲工作呢。”
“别开玩笑了!”
若说斯库瓦罗这辈子最后悔的事情,第一当属被夏威胁着去上了学,第二是选大学时脑子一抽选了艺术设计类,他被憋在学校里画了三年服装设计稿,毕业作品直接把巴利安制服改得更骚气了一点,他好不容易从中解放,怎么可能回去。
“真遗憾——”夏真诚实意地说,“我蛮喜欢你的设计,还想着等你去范思哲了要多买点的。”
“喂——婆娘——玩够了就赶紧回意大利。”他大声训斥,“等xanx回来有你好瞧的!”
夏转过头,放声大笑,斯库瓦罗听着刺耳,越发狂躁。
“你笑个——”
“你觉得xanx还会被放出来?”夏低声打断他的吼叫,“六年了,我可没见彭格列那边有什么迹象。”
“……现在不一样。”
“是,除了他的继承人都死光了,那也是三个月前的事情了,要放早放了,哪还等得到现在?”
斯库瓦罗沉默了几秒,说:“他会继承彭格列的,十代目的位置非他莫数。”
夏敷衍地嗯了一声,掉过头仔细打量了他好几眼,倏忽问起一件无关的事情:
“你还会一元一次方程吗?”
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沢田纲吉坐在一间不知道在哪的空旷房间里,握着铅笔,对着一本数学作业沉思。
他记得他自己上一秒还在被窝里享受周日可以睡到中午的美好时光,下一秒他的被窝就被人掀开,一个不认识的白毛拉着刚把半个头套进校服里的自己就跑出了家门,还暴躁但友好地跟自己的妈妈打了个招呼。
然后他就被摁在这里,手里塞了一整本一元一次方程练习题。
教室里还有几个跟他同病相怜的同学,他大概看了一圈,全是排名沉底的数学学渣,皆一脸掺杂着愤怒的迷茫表情,呆坐在一张张课桌前,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还没等他们反应过来群起抗议,十分眼熟的白毛就挥舞着一把剑,给他们表演了一个什么叫剑气,凶横地骂他们是白痴废物,今天不把这一本练习题做完不准离开,吓得所有人不敢出声,颤抖着放开练习册开始做题。
白发的凶恶男子一边骂,一边在屋子里边走边看,看他们的题做得怎么样,但凡发现一个人写的是错的,就摁着他的脑袋往课桌上磕又或是使劲拍打他的脑袋。十分钟不到,屋子里人就都被打过一遍了。一半人满脸鼻涕眼泪呜呜地痛哭,另一半人噙着泪水不敢哭出声。沢田纲吉也被磕了好几次,他已经不太敢下笔了,因为他一写肯定就会被揍,但不写也会被揍。沢田纲吉被揍了一整天,一直到后半夜才勉强写完了一本练习题,神经衰弱地跑回了家。
他崩溃地问在门口迎接她的奈奈:“这到底怎么回事啊,妈妈?”
“啊呀,我没跟你说吗?”
“没有啊!”
“是数学补习班哦,学校的弗莱克老师说你的数学成绩太差了,给我推荐的补习班,她说得果然没错呢,补习班的老师果然是个温柔羞涩的长发美人呢!”
“什么?!”
“嗯?”奈奈歪了歪头,问,“纲吉不觉得老师是美人吗?”
沢田纲吉无力地说:“不是美人不美人的问题啦……”
“啊啦拉,纲吉还没吃晚饭吧!”奈奈遽然想起来,走进厨房打开冰箱看看还能做点什么东西给纲吉吃。
“不只是晚饭……午饭也没吃……”
纲吉换过鞋,脱力地趴在餐桌上,等着奈奈妈妈端上饭。
他越想那个白毛越觉得熟悉,总觉得在哪里见过。但是是哪里呢?他想啊想啊,视线飘到沙发上奈奈妈妈的一本八卦杂志上,横跨一整页的艾丝黛德·莫里蒂和与她有绯闻关系的各个人物大头贴映入眼帘。
沢田纲吉唰地坐起来,不可置信地盯着他一直没仔细观察过的企业家。
艾丝黛德莫里蒂凭借着故事一般的创业经历、漂亮的外貌和从没间断过的绯闻一直是老少皆知的话题女王,沢田纲吉也一直从各个地方经常听到她的名字和真真假假的消息,但他从没刻意去关注过这方面的事情,虽然的确在媒体上见过莫里蒂却没记住过她的脸。
可当现在再一次瞧见艾丝黛德莫里蒂的脸,他震惊地发现——那不就是新来的数学老师吗?
发色、瞳色都不一样了,但是脸和身材是一模一样的啊,连她戴着的那对毛绒耳坠都一样。
他又把眼神往上移动了一点,在王子、好莱坞演员、富商、网红之间找到了那个很凶的白毛,艾丝黛德莫里蒂的绯闻男友,民间支持率最高的神秘白发小狼狗。
他像是无意间在生活里发现一个谁都没发现的真理一样的愣住了。
“妈妈——”他呼喊着还在做饭的奈奈,“你见过弗莱克老师了吗?”
“见过了啊。”奈奈温柔的回答,“是个很漂亮的人呢。”
“那你有没有觉得她很眼熟呢?”
“啊……”奈奈抬起头仔细回想,“你这样说的话好像有一点呢。”
“是吧!”纲吉兴奋地说,“你也觉得她是艾丝黛德莫里蒂对吧?”
“嗯?”奈奈转过头,瞧了瞧沙发上的杂志笑了,“你这孩子说什么呢?弗莱克老师怎么会是莫里蒂呢?”
“但是但是——”纲吉有点急了,“她们长得根本一模一样啊!”
“纲吉你对外国人有脸盲吗?”奈奈问,“弗莱克老师和莫里蒂完全就不一样嘛!”
纲吉被惊在原地,轻声嘟囔:“怎么可能?!”
他不大自信,被奈奈一反驳就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错的了,他又看了看杂志上的艾丝黛德莫里蒂,立马又觉得——艾丝黛德莫里蒂和萨莫弗莱克完全就是一个人啊!
他怎么可能会搞错呢?她们连额头上那块浅浅的疤都一样啊。
纲吉为这个问题困惑了一整晚,第二天在学校上课时都一直盯着弗莱克老师看,越看越越觉得,弗莱克和莫里蒂就是一个人啊,说话的语气,走路的姿势,瞧人的神态,都是一样的啊。
被盯得烦躁的夏瞪了纲吉一眼,纲吉立马别开眼神,倏地就不那么确信了。
可,可是,艾丝黛德莫里蒂为什么会来并盛中学当老师呢?没有道理啊?
他一个上午都在琢磨这一个问题,没注意到教室里有一堆男生互相对视一眼,不怀好意地看着他。
预告着午休时间的下课铃声一响起,夏就带着收拾好的教材离开了教室,多一秒都不想跟这群满多巴胺分泌过剩的小孩们待在一起。
她甫一走出教室,那群男生们就痞气地站起来,把纲吉围了起来。
刚把数学书本收起来的纲吉惶惑地看着他们。
“那个……有事吗……?”
“我说废柴纲啊。”一个不好好穿校服的男生不怀好意地说,“你上课的时候一直盯着萨莫老师看吧?”
昨天沢田纲吉还在那间恐怖的房间里见过他呢,哭得十分凶狠,脖子都哭红了,才过了一个夜晚他就好像什么都没用发生一样,又威风凛凛地出来欺负人了。
纲吉相位自己解释一下:“诶——那个是因为……”
嘭地,他踢上纲吉的课桌,纲吉瑟缩了一下,嘴里的话断了。
“我懂得,我懂得,因为萨莫老师很漂亮,对吧?”
“那个……”纲吉颤抖着张望,教室里所有的人都在偷偷瞄着这里,或看好戏或嫌恶。他抓紧了装着奈奈妈妈便当的书包,低着头一言不发。
“你很行吗——目标远大啊,废柴纲——”
几个男生窃笑起来。
纲吉抱着书包的手收紧,忽然涌起一股逃离的冲动,猛地拔腿跑,使劲挤出了他们的包围。
挡着他路的男生被撞的一个踉跄,站稳了后怒气冲冲地要找沢田纲吉的麻烦,但纲吉已经跑远了,他们追了几步没追上,愤愤地大声骂道:“喂——废柴纲——有本事下午就别回来——”
纲吉跑到了楼道口,扶着墙喘着气上楼,他此刻脱离了那种环境,忽然就后悔了。
其实被他们嘲笑一下也没什么关系的,反正他也一直被嘲笑过来了,可他今天反抗了,午休过后他再回去肯定有更可怕的事情等着他。
他哇呜一声,快哭出来了。他想了半天,都不知道怎么办才好,最终决定还是先吃饭,不管怎么样,吃完妈妈准备的午饭再去想这件事情。
中学一年级的楼上是专属于老师的楼层,因为老师并没有同学多,用不到所有的教室,所以这一层有很多空休息室,他按照记忆里随便拉开了一件休息室的门。
飞尘和尼古丁的味道扑面而来。他措不及防地“哇”了一声,捂上了鼻子,挥着灰尘咳嗽起来。
“谁?”休息室里传来一个女声。
纲吉看着空无一人的休息室打了个寒颤,汗毛战栗。
几秒后,那个声音又说:“沢田纲吉?”
纲吉认出了这个声音——弗莱克老师。
他不由松了口气,才瞧见休息室里有一张背对着他的黑皮沙发,他想弗莱克老师应该是躺在那上面,他才看不见人影的。
“对,对不起。”他立马说,“我不知道您在这,我马上就走。”
纲吉听到她啧了一声,不知道为什么有点生气地说:“过来。”
纲吉犹豫了一会,在夏再次开口催促之前走进了休息室。
“把门关上。”
纲吉这才想起来,转过身把门合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