萨莫觉得很奇怪。家里很奇怪,亚瑟很奇怪,她的病很奇怪,总之一切都很奇怪。
生活蒙上了一层梦幻的色彩,她像是活在真实与虚幻之间,半真半假参杂在一起,让她不好分辨。
亚瑟每天匆匆忙忙,并且最近越来越忙了,时常不能照着他自己给的时间表回家。萨莫也不知道他到底在忙什么,有几次他回来时还挂着彩。亚瑟坚称他是被人欺负了,揍了一顿,就跟原来一样,总是有恶劣的孩子喜欢欺负他。可感觉上又不大像,因为他说起这事时的态度是那么漫不经心,甚至有点神采奕奕,好像是他去揍了别人而不是他自己被揍了。
这叫萨莫怎么想都不对劲啊。她也不是没有试着逼问过,但亚瑟现在可比原来狡猾多了,她往往问不出任何东西反倒赔给亚瑟很多好处,顺道惹了一肚子火。等她的火气降下来,再想问时就又要另找时机了,这样一来几天她都没问出什么有用的消息来。
她一个人在家盯着空中扭动的彩色虚影时,或是在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上那块顽固得污渍时,总忍不住想起那天亚瑟说的,他做了什么对不起自己的事情,可能是什么呢?
一想到这个,萨莫总会莫名地发抖,浑身颤栗。脑子里有个声音在告诉他不要再想下去了。
可越是这样,她越是想知道,对搞明白这件事的渴望越来越强烈。
“我还是想知道,你到底瞒了我什么事情。”萨莫有一天忍不住问。
这时她正躺在床上发困,感觉再有个几分钟自己就会睡着了。
而亚瑟正在刷锅,他唔了一声,用手腕揩掉飞溅到下巴的水珠,低声问:“一定要知道吗?”
“当然了。”
“要是是你接受不了的事情呢?”
“没有我接受不了的。”萨莫武断地说。
亚瑟笑了两声,假设性地问:“要是我密谋要杀了你呢?”
萨莫觉得疲惫,打了个哈欠,身体的困乏压倒了她的神经让她一点都不觉得亚瑟的话可怕,还觉得有点无聊呢。她反问:“说得跟你没做过似的,是谁逼着我要么杀你,要么跟你一起自杀的?我可都还记得呢……”
“那,我要是想要一直关着你呢?”
“就像你现在做的这样?”萨莫冷嘲地问。
“对,就这样。”
“你做不到。”
“你怎么知道?”
“这是当然的啦。”萨莫的口气坚定,“你还不会真的发梦要把我关一辈子吧?”
“我想试试。”
萨莫半梦间地咕囔一句:“白费力气。”
亚瑟笑了一下,看着萨莫的眼睛慢慢阖上,长长的睫毛安静地低垂歇息,她盖着一条栀子黄的薄毯沉入梦中。
关于这件事的第二次询问就发生在第二天。亚瑟照旧敷衍了几句后,忽地好奇问道:“有什么事情要是你不能接受的吗?”
萨莫仔细想了一下,皱眉回答:“我也说不好。就现在来说,你不让我去见哈莉我就挺不能接受的。”
“哈莉很忙,亲爱的。”
“再忙也有空打个电话吧。”
“小孩子嘛,长大了有自己的生活就不喜欢和家长来往了。”
“那我给她打,把哈莉的电话号码给我。”
亚瑟拒绝。他俩互不相让地瞪着眼睛。
亚瑟甚至想把哈莉的存在从萨莫的脑子里剜出去,两次了,两次都是因为哈莉他们之间才会闹翻。前一次是因为口头上吵起来,萨莫说什么都要去找她,还偷偷地跑了出去。所以之后他才会把哈莉带过来啊,让哈莉来看萨莫总比让萨莫跑出去可控多了,但没想到哈莉一见萨莫就叛变了,居然想把萨莫从他这里带走。
“好吧。”亚瑟叹了口气,态度上退让一步,承认,“我嫉妒。”
萨莫啧了一声,揶揄:“大醋缸。”
“你每次都吵着见她,还为了她跟我翻脸,我当然嫉妒。”
“她是哈莉——”萨莫强调,“我们,唔,至少是你看着她长大的。”
“那也不成。”
“你真讨厌,亚瑟。”
“别这么说。”亚瑟哀求。
萨莫威胁道:“那就带我出去,我想呼吸新鲜空气,你不能总憋着我。”
“在家待着有什么不好?”
“你每天都还能出去呢,我也想出去。除非你跟我一起待在家里。”
“好啊。”亚瑟爽快地答应。
萨莫顺着他的话说下去:“那你明天就去辞职啊。”
“可以。”他答应得痛快,脸上没有一点犹豫。
这倒让萨莫犹豫起来:“等等,你辞职了,我们怎么生活?”
他痛快地提议:“不活了,跟我一起去死吧。”
萨莫眨眨眼,估量他是认真的还是在开玩笑。
亚瑟认真地看着她,然后突兀地笑了起来。
“一个小笑话。”
“这并不好笑亚瑟!”
每一次的对话都无疾而终,萨莫始终没能让亚瑟答应带她出去,如此便使她对去外面越发渴望。
这个愿望终究实现了。
某一天,亚瑟突然在下午三四点的时候跑回家,把她从床上拉起来。
萨莫张开惺忪的眼睛,发觉亚瑟的头发不知怎么染成了绿色,穿着一身红西装,脸上还有没擦干净的白色涂料。
“我们要走了,萨莫。”他通知道,掏出一件黑色的呢绒大衣为萨莫披上,又拿出一顶黑色的宽檐帽子,木漆麻黑的长衣和帽子把萨莫整个盖的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张脸和头发。
宽檐的帽子有点大,一直往下掉。
“去哪?”
她还没完全醒来,一只手扶着帽子,尽量别让帽子碍着视线,一只手揉着眼睛。
“安全屋。”
“什么……?”
“抱歉萨莫,有人要来抓我了。”
萨莫完全被搞蒙了,她上一秒还在家里睡觉,下一秒怎么就要和亚瑟亡命天涯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等安全了我再和你解释。”
亚瑟也穿上同款的黑呢子大衣,扣上帽子,抓着萨莫的手腕,拽着她跑了出去。他们跑下楼梯,穿过幽暗的小巷,贴着墙壁在马路上匆匆行走。
她甫一从屋子里出来就发现了,这根本几不是她的家,这不是卡克绍区,从楼道到外面的景象都是陌生的。强烈的,不详的感觉袭上心头。
萨莫从帽檐下打量着久违的哥谭,她怎么都想不到她终于可以到外面来了,却是以这种方式。
哥谭的变化很大,许多旧式的建筑被拆除,改建成现代化的大楼。可属于个哥谭的那种黑暗吊诡的气质和城市里的滴水兽还是一同保留了下来,路上的行人依旧浑浑噩噩,对路边正在发生的暴行没有任何反应。
甚至,哥谭人民的暴力行径比十三年前还升级了。
萨莫眼看着两个小女孩持枪抢劫一个警察,眼睛快瞪圆了。
十三年前哥谭是乱,但也只是普通的乱而已,远没有乱到这个地步。
“别乱看萨莫。”亚瑟见她不专心,警告她一声。萨莫皱起没眉头,她有好多问题和想说的话,但看亚瑟这样专注地跑路,暂且都收了回去。
她又忍不住抬起帽檐,回头看了一眼施暴的女孩们,才掉回过头,压低帽檐跟着亚瑟赶路。
她没注意到,街边的摄像头将她这次的行为记录了下来,她从黑色帽檐下的抬起的半张脸被完美地拍了下来。
“老爷,我发现弗莱克小姐了。”
阿福立马把监控影像和地图发到蝙蝠车里。萨莫的脸出现在蝙蝠车里的屏幕上。
“啊,他们到底跑到哪去了?”坐在副驾驶的哈莉大声问。因为这几天蝙蝠侠一直在寻找小丑和萨莫,他便一直带着哈莉行动,同时为了监控哈莉的行径。哈莉行动随心所欲,几乎不受任何道德准则和法律的约束,他觉得有必要在哥谭多出一位超级罪犯之前将她带回正路。
蝙蝠侠调出亚瑟和萨莫所在位置的地图,观察着他们的逃跑路线,猛地转动方向盘,油门一踩,蝙蝠侠如同一道黑色的闪电一般冲了出去。
亚瑟带着萨莫进入一家酒吧,他目不斜视地穿过喧闹的人群,摸到酒吧的后门。门外的小巷里早有人等着。
其中有一个身披装甲的男人,透明的头罩下有一张熟悉的脸。
萨莫在亚瑟身后,惊愣地注视着他。
亚瑟和其他人互相点头示意,其他人就散开了。亚瑟带着她从消防通道爬到了八楼,从窗户进入了屋子里萨莫本以为今天受到的惊吓已经超标了,再没什么能吓到她了,可她一进来就再次被惊呆了。
这和家里的布置根本一模一样啊——不,那不是她的家,她从睁开眼到之前一直住的地方也和这里一样是个仿照家里布置出来的安全屋而已。
“天啊,亚瑟,天啊!”
她甩开亚瑟的手,往后退了好几步,大声质问他,“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到底准备了多少个这样的房子?”
亚瑟对萨莫的抵触早有准备,他立马搬出一套说辞:
“我只是想让你放松,在家里你也会感到舒心不是吗?”
“不不!这根本不是我的家!这不过是是个长得像家的牢笼而已!你在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