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能有几个第二次机会。
趁着月光,卡卡西注视着夏的侧脸,那张脸和小时一模一样,如梦似幻的眼睛四下巡视,时不时就要瞪他一眼。
上一次与夏一同躺在同一张地板上恍惚还在昨夜,他们也曾这样整夜整夜地不睡,也不说话,只是睁着眼睛等着隔壁人的动静。
卡卡西曾亲手送别过无数战友,也曾与不少昔日同伴刀剑相对,但与夏对立还是有一种不一样的痛楚。
全因他们本不必走到这一步的。
无数个夜晚,森光夏就躺在他的隔壁,与他之间相隔只有一层薄薄的、一捅就破的纸壁。
月色朦胧,蚊虫飞舞、暗影斑斑、风声窸窣,女人的吐息声仿佛就在耳边,空气中弥漫着木头腐旧的味道和她常用的洗发水味,这味道沾在他的被褥上,给他一种她就紧挨着自己躺在身侧的错觉。
光是意识到夏的存在就给这夜色染上几分暧昧和暖意。卡卡西知道,夏也睁着眼,竖起耳朵,在隔壁听着他的动静。她在等着他他走过去,抱住她,她是不会拒绝的。
但他没有。
彼时他沉浸在自己的悲痛里,固执地抗拒一切人的靠近,更不愿去靠近任何人。
等他终于打开那扇门,里面空无一人,只有一张冰冷的床铺,森光夏已经很久没有再来过。
十九年。曾有十九年的时间森光夏对他而言都是唾手可得的爱人,只要他说,夏就会应。
十九年里,只要他朝夏迈出一步,他这时候就该和四十三岁的旗木夏依偎在旗木老宅的走廊里赏月,而不是在木叶外的洞穴里,被一个不知道怎么回事,起死回生的小夏瞪着监视。
但他一动不动,就这样让她走远了。
夏从净土回来的原因尚且不明,但不管是由于什么,卡卡西都不准备让回来的夏再从他身边溜走。
东边的天际显出一片柔和的乳白,曙光唤起晨雾,青鸟跳上枝丫。夏抬头望着那只鸟,腹部发黄的鸟类抖着尾巴,在层层叠叠地树叶中穿梭。
夏学着那鸟的叫声吹了声口哨,青鸟滑翔下来,落在夏的手上。夏露出一个小小的微笑,目光朝没人的地方转动。鸟儿的头转了一圈,没找到发出叫声的同类,又翩翩飞走了。
“那是红胁蓝尾鸲。”
见夏一直瞧着那鸟高飞的身影,卡卡西便出声解释。夏回头望着他,晨光模糊了她剪影,连表情都看不清晰。
“一种野生的鸟,在木叶的森林里很常见。”卡卡西继续说。
夏眯眼,忽地走到卡卡西的身边,蹲下,与他平视。梦幻的眼睛在他露出的两只眼睛间游走,她在试着确定一件事情。
“你认识我。”她的声音很低,其他人都尚还在睡梦中,她不想让任何人听到她和蒙面忍者的对话,因此与卡卡西贴得很近。蓬乱的头发几乎碰到卡卡西的鼻尖,有点痒。
比起赋有天赋的千绘,森光夫妇不大喜欢没有任何成为忍者可能的夏,但也从没虐待过她,衣吃食全都力所能及地供着,只是没有对待千绘那样用心。
她被当成是一个普通的、手无寸铁的女孩养起来,和服洋裙小木屐。
她脸上也常带着一种忍者很少有的轻松慵懒,永远干干净净,露着那张漂亮的脸。
他这是第一次见到一个满脸灰土,和忍者一般警觉仔细小心的夏,因此看得很仔细。
夏被他的视线看得别捏,直接给了他一拳,又说了一遍。
“你认识我”
“你为什么会这么觉得?”
“昨天你一见我表情就不对劲,后来还试着跟我搭话。”
卡卡西脸上带着伤,笑道:“你都知道。”
“别说废话。”夏拎起刀冷冷地威胁他,“你为什么会认识我?”
“我不该认识你吗?”
“我从没见过你,你也不该见过我。”
卡卡西歪歪头,看着她,没有说话。
刀尖在卡卡西的喉结前放着,夏俯视着坐在地上的男人。他的眼睛温和又温暖,口罩下的脸部线条柔和,一副温柔的邻家大叔样。
奇妙的熟悉感,像是认识他很久了。
她不记得,但这也不奇怪。
被她带回来的忍者是她的故人吗?
他是木叶的忍者,她为什么会和木叶的忍者有关系?
木叶,光是想到这个词就涌起一股厌恶感。她讨厌木叶,讨厌忍者,讨厌这个奇怪腐朽没有未来的世界,原因尚且不明,但若是她已经经历过一遍倒是十分合理。
还有这具奇怪的身体,一直有一种不协调感,不像是她自己的身体一般。
卡卡西平静地直视着沉思的夏,突然注意到,女孩似乎比昨天长大了。
他眨眨眼,仔细确认一遍,确实如此,他一直盯着没发觉,但与昨日第一次见面相比,夏的身体显然更成熟了一些。
病倒的男孩发出一阵咳嗽声,夏与卡卡西的对视被打断,夏收起刀,走到男孩身边,扶起他给他喂点药,喝了水。
“萨莫……”男孩艰难地开口,一说话又咳嗽几声,“别管我了,你们继续走吧。”
“别说傻话了,最开始提出要去雨之国的就是你吧。”
“但……我已经完了,治不好的。芽、春和朝日都是这样去的,现在轮到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