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瑟有一个秘密,他不会告诉萨莫,更不会告诉任何人,哪怕是headstream。
他能感觉到,萨莫病了。
她总是在看没人的空气,但萨莫掩饰得很好,亚瑟也没多想,只当她压力很大,在思考时不自觉动作而已。
知道莉莉奎泽尔的死,加深了萨莫的病情。
她睡得更少,经常半夜带着一身汗惊醒,全身绷紧,喉咙里发出威胁的呼噜声,对身边的所有人都下意识动手来保护自己。亚瑟不幸被梦魇的萨莫打过一次,迎面挨了萨莫一拳亚瑟感觉自己的脑子都快被打掉了,颧骨上的伤肿了一个月。那之后萨莫就搬到了一间孤独的小房间里,不让任何人靠近。哈莉总抱怨萨莫不愿意跟她一起说,认为萨莫不亲近自己,但其实正是因为关怀哈莉,萨莫才不愿意让哈莉面对刚醒来的自己。
惊醒之后往往睡不着,只能在床上坐到天明。
睡眠不足带来的就是萨莫的身体越来越差,在溽暑也经常说冷,旧伤复发的频率也越来越快,她自己也知晓这个样子不成,于是开始用安眠药,一开始是半颗,后来是一颗,渐渐地现在要吃两颗,也是时灵时不灵。说来也好笑,萨莫这样依赖安眠药,却很讨厌亚瑟服用,常常劝他调整作息,不要过度依赖安眠药。当然,亚瑟也一样,兄妹俩谁都说服不了谁,只能各自偷偷摸摸地吃安眠药。
还有好几次,亚瑟看到她像是在什么人对话一样自言自语,当她的目光触及到亚瑟时就又闭上嘴,假装什么都没发生。
亚瑟终于察觉出来,萨莫从很早,就一直在与自己的幻觉相处。而奎泽尔让萨莫开始有点分不出现实与虚幻的边界。
而真正让亚瑟注意到萨莫的病有多严重,还是有一回,萨莫对着他开心地叫了一声“龙之介。”
“什么?”亚瑟皱起眉头,注意到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萨莫茫然地看着他,“怎么了?”
“你叫我什么?”
萨莫更加茫然:“我没叫你啊。”
亚瑟忧愁的眼睛里闪出严肃的神情,他仔细地像是第一次见到萨莫一样从头到脚审视着她。忽然,他发觉,在他记忆里灵动锐利的眼睛不知不觉间已经变得飘渺,梦幻起来,那种可以盯在一个地方好几天不放尖锐的狠厉被一股无法在任何地方停留散漫的出尘取代。再细看,他才发现,萨莫的眼睛里的尖利不是消失了,只是除了他能看到的东西,萨莫的世界里还充斥着太多她需要警戒的东西,平均把视线分给他们,必定会造成焦点的不集中和精神的极大疲劳。
亚瑟这时猛地注意到,萨莫已经病得不轻了。
同时他也明白,能注意到这一点的,只有他自己一人,在别人面前,萨莫永远不会这么放松,将自己疲劳和病态展现出来。事实也的确如此,在工作里、拳击场上、社交里、媒体上,萨莫打起十二分精神扮演着正常人,表现得比正常人还正常。她的演出很成功,除了亚瑟还没人能发现,眼前这个优秀的年轻人,已经是个该进医院的疯子了。
而最近萨莫的病又更严重的趋势,他不知道是什么刺激了萨莫,他试探过,但萨莫口风很紧,他什么都打探不出来。
困局中,亚瑟心底那个一直盘桓着不愿离开的想法再次疯狂地呐喊起来,他是萨莫痛苦的源头,他没有任何存在的意义,他既不能为萨莫分担痛苦,还要给她带来更大的负担。
手腕上的伤疤突然痛得难以忍受。
要离开还萨莫自由吗?
那个夜晚的回忆涌上心头,他现在都还记得萨莫的泪水滴在他身上,顺着皮肤往下滚的感觉。
萨莫用她自己断绝了这个选择,他的离开对萨莫,尤其是现在的萨莫,是一项无法接受的打击。
他想还鸟儿自由,而不是杀了它。
那他该怎么办?
亚瑟不知道。
熟悉的,从小就伴随他长大的无力感和愤怒包裹着他,亚瑟绷紧脸上的肌肉,不想再次不合时宜地大笑,因为太用力,上下牙碰在一起发出清脆碰撞声,舌头咬破了,铁锈味充盈着口腔,一股大笑的**伴着血沫再次逃出亚瑟的嘴唇。
***
韦恩集团办公的韦恩大楼自然在哥谭市中心,离哥谭电视台并不远。
萨莫化好妆,带了一个黑色的长款假发,在韦恩集团员工们喜欢吃午饭的地方吃完午饭,跟着一伙人走进了韦恩大厦。
由于萨莫的姿态太自然了,就像是她每天都在韦恩大楼里来来去去一样,前台没有怀疑她,和她一路进去的韦恩集团员工也没有任何疑心,在萨莫跟他打招呼时,他们还下意识回了一句。
萨莫穿过宽广明亮的办公区,顺着厕所的标识往偏僻的区域走着,在厕所旁边的楼拐角外面找到了保洁人员的办公室。正是吃饭的时间,保洁人员的制服脱在胶皮板凳上,萨莫张望了一眼摄像头的位置,确定拍不到自己后迅速地将衣服拿出来,在卫生间隔间穿好,又拎上抹布走了出来。
宽大的保洁人员制服卷了好几圈才不往下掉,满是汗渍和污渍的黄色制服散发着难闻的味道,萨莫忍着这股味道,摁了摁帽子,把自己的脸遮起来。
萨莫跟着人群走进沙丁鱼罐头似的电梯,挨着她的人皆嫌弃地瞄一眼她身上的制服,移开一点距离,以防自己身上也沾上拖布馊掉了一样的味道。
跟所有公司一样,韦恩集团也是按照职位越高,层数越高的规则分配的办公室,进了电梯萨莫朝按键的位置望去却发现了意料之外的情况,顶上三层的数字并不在电梯按板的按键上。
萨莫向电梯的透明玻璃外面望,在三点钟的方向发现了一辆看的起来更高端的玻璃电梯极快地从底下冲上去。电梯里一共就两个人,托马斯韦恩用一个了不起的站姿站在电梯正中央,一面跟身边的年轻人吩咐着什么,一面向这边拥挤的电梯望了一眼,极快地又收回视线。两人极快地消失在萨莫的视线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