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瑟的记忆是从五岁开始的。
医院没有个性的白色天花板,刺鼻的消毒水闻和冰凉的被子,以及身上无时无刻都不会消失的灼痛感。这就是这个世界给他的第一个影响。
然后他才发现自己的身边躺着一个小小的女孩。
她只有两岁,藕节似的胳膊,胖嘟嘟的脸和浓密细长的眼睫毛,身上阳光晒过的泥土味都给他一种熟悉的感觉。
我认识她。
五岁的亚瑟想。
可她到底是谁呢?
这个问题战胜了他的头痛,让他一言不发地盯着女孩的脸,静静地思考起这个问题。
想啊,快想啊。
他催促自己。
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自己一定要想起来才行。
五分钟?一个小时?还是已经过了一天?
女孩的睫毛轻轻颤抖起来。
她要醒了。
亚瑟摒住呼吸,紧张地看着她的眼睛渐渐睁开,仰起头,刚睡醒的眼睛带着一股雾气,朝他笑了笑。
“嗨,亚瑟——”带着奶声奶气的稚嫩声音含笑着说。
亚瑟的脑子懵了,完全手足无措。
我,我是叫亚瑟吗?
她,她认识我。可,可是,她是谁?
我想不起来,她会失望吗?
“额,额,额……”他张开嘴,想叫她的名字,可他叫了半天,还是只能额额地叫。
“亚瑟?”他想不起名字的女孩歪着头,疑惑地看着他。
她是那么友好,那么美,像一个天使,但他甚至连她的名字都忘记了。
他急着冒火,急着想要想起她的名字,可越是着急,脑子里越是被搅成一团,好像找到了什么,又什么都不清楚,他置身于一片沼泽,越是挣扎越是沦陷。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一种古怪的,刺耳的笑声突然响起来。
他迷茫地四顾,想要找到是谁在笑,可这一共就只要自己和女孩两个人而已。
直至被自己的口水呛住,亚瑟才发现,啊,原来在笑的是自己啊。
可是,他没有笑啊。
他焦急地看向女孩,想要告诉她自己没有笑。
可是所有辩解的话逃出口都变成了一连串笑声。
女孩披着金棕色的头发,阳光在她的头上投射出一个金色的光环,正睁着眼睛愣愣地看着他。
please——不要看我。
亚瑟捂着嘴俯下身子。
胸口笑得痛极了,但是停不下来。
“亚瑟——你吓到我了——”
对不起——
“亚瑟,你没事吧——”
我忘了你。
“亚瑟——我去找医生——”
女孩转身跳下他的病床。
亚瑟匆匆朝她伸出手,可女孩的动作太快,他根本来不及阻止她。
别——别离开我——
他在笑,但他的眼睛没笑,绝望地看着顶着光环的天使离开的背影。
萨莫脸色苍白地走在路上,如果走在梦中,她不太记得自己是怎么走到这的,也不记得自己到底走了多久。她恍惚间看见街道旁边几个不好好穿衣服的年轻人每个人手里都拎着一个小丑面具,另一只手里还抓着棒球棒,不由觉得心脏如同停止了一般地疼,皱起眉毛来,连忙匆匆移开眼睛,可街道另一边居然也赫然站着一个带着小丑的面具的小孩,正把一脚踩着滑板车上,往墙上喷着小丑的涂鸦。她的脑子撕裂一样的痛,每一个小丑面具的脸好像都变成了亚瑟,他们紧紧包围着她,眼睛里,耳朵里,鼻子里流出猩红的血,额头上破开一个洞,尸体被泡发开来。
萨莫从来没有陷入过现在这样的绝境。
她不知道该如何救亚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