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听澜猜测安明找他是和学美术的事情有关,他记得她提到过,运动会前后学校会安排零基础的艺术生简单接触相关知识。
“澜哥,我和你一起吧。”王泽辰觉得江诉声崴脚有自己一半责任,“要是咱班主任太啰嗦,我可以先把假条送回来。”
“那一起走吧。”沈听澜和“老八”一前一后出了医务室,这时候已经下课了,沈听澜看到有揣着零食跑进教学楼的学生,忽然记起那两包可可奶。方才一时着急,把它们丢在了操场。
他心里有点懊恼,两包可可奶是江诉声的,也不知会不会有同班同学好心帮忙,把它们带回教室。
“老八”不善言辞,两人一路上基本没怎么说话,来到了位于六楼的教师办公室。安明坐在桌子旁边,她养的那棵绿萝又长大了些,顶端新长出来的嫩色叶子微微蜷曲着。
办公桌前,还立着十一班的另几位打算去学艺术的学生,有美术、有音乐、还有体育。
“来啦?”安明抬头看了眼沈听澜,把江诉声的假条递给“老八”:“王泽辰,你先送过去吧,记得快点回来,别耽误下一节课。”
“老八”接过假条,出去关好门。
“行了,现在咱们人也算到齐。”安明环视一圈,“之前我和大家也提过,学校要给大家补一下基础的事情。日期已经确定下来,清明节之后。每天下午后两节课,你们就不用在教室上课了,到艺术楼那边去听专业课。到六月中,差不多十一二号的时候,就能离校参加集训。”
“老师,像我想学美术,培训的画室是要自己找吗?”一名女生问。
“到时候学校会安排。”安明顿了顿,“你也可以自己找。”
沈听澜在旁边一字不漏地听着,心里想,有时间要问问江诉声他准备去哪里。
“对了,沈听澜。”安明忽然叫他,她不满他发呆走神的样子,眉头皱起,“你和江诉声比较熟,有空帮我问问他,打算什么时间离校。”
沈听澜一愣:“不都是六月十一二号吗?”
安明说:“江诉声的情况不一样。他爸很早就和我商量,集训的这几个月时间,想带着他出去写生,也许会提前走。”
沈听澜心里头瞬间就空了,他的思维在这一刻停滞下来,身体里仅剩的本能催促他开口询问:“江诉声要去哪?”
“敦煌。”安明又重复一遍,“好像是敦煌。”
那么远啊。
安明还在说话,她嘴巴一张一合,声音从沈听澜左耳进、右耳出。他记起那幅挂在谢知荣家里的飞天,它很美,线条与色彩皆是来自于沉淀了千年的文化。将近一年的离校学习时间,以江诉声现在的水平,一定会在那
边发现更多漂亮的景物并记录下来。
真正的美不会老,或许创作的人早已死去,但继承的人正在路上。
沈听澜替他高兴,却又遗憾。
第二节课快上课的时候,沈听澜跟着几名同班同学离开办公室。走廊里阳光正好,细细的春风里带着好闻的青草香。他抬起头望向天空,浅蓝色的背景下,有两朵小的云彩慢慢聚合在了一起。
这个时间段江诉声大概已经离开了学校,沈听澜忽然笑了一下,右手插在兜里,拿出一块裹着彩色糖纸的水果硬糖。江诉声向来喜欢吃这个口味的糖,天天都会在口袋里装上一把。剥下来的糖纸没有地方丢,也会放入口袋,和糖混在一起。
有时候想找一块糖,手指头要在兜里摸好久,就像是在垃圾里寻宝。
沈听澜手里这块,就是“漏网之鱼”。
他没有告诉江诉声,兜里还有一块。
沈听澜剥开糖纸,把粉红色的水果糖含进嘴里。他猛然发觉,江诉声这个人和糖的效果差不多,都能令人感到甜味。
如果江诉声提前离校,他可以多买点糖,没事的时候就嚼一嚼。
沈听澜回到教室,特意往江诉声座位的方向看了一眼。如果是平常时候,对方一定也会看过来,微挑着眉,笑嘻嘻地说上几句“废话”。
现在那个位置是空的,只能看到阳光倾斜着将课桌分成两半,风把窗帘吹得簌簌颤动。
沈听澜含着那块水果糖,坐回了自己的座位。找出中午那张练习用的草稿纸,继续往上面画起各式各样的小正方体。然而不管怎么画,他总觉得不够标准,总觉得遗憾。
沈听澜心里又生出一股后悔,自己应该早点来到滨海,早点遇见小房东。这样的话,他骨子就不会里刻满了懒散,浑浑噩噩了十七年后才记起要努力。只剩下两个月,他这段时间恶补画画技巧,也不可能和江诉声一起去敦煌。
沈听澜想,命运真是个恶心人的东西。本来好好地一条路,非得搬来一座山,按着脑袋叫你服气。
可他偏偏不服气。
沈听澜放下铅笔,揉揉眉心,缓解一下情绪,开始认真思考现阶段想要的究竟是什么。考清华美院吧,这事全凭自己本事,就算和江诉声分开也不影响。
究竟是什么,让自己如此懊恼烦躁?
不是学习,那么原因只能出在江诉声身上。
沈听澜突然意识到,江诉声这个人已经融入了他的生活,成为难以割舍的一部分。
他是喜欢他的。
想明白这点,沈听澜一下子平静下来,之前困扰他的诸多烦恼忽如晨雾般散去。担忧也好,遗憾也罢,皆因不想失去而已。
不过他只放松了一瞬,新的烦恼又重新涌上心头。一个男生喜欢另一个男生,在大多数人的眼中,这件事情是有悖于常理的。假设两个人在一起了,年少时期的情感是否能够经受住岁月的磋磨,以及是否能够面对源自家庭和社会双重压力?
假设两个人没有在一起,是否还能再向从前一样?
他们的未来充满了太多的不确定性。
沈听澜的手指来来回回地叠那块水果糖的糖纸,胸膛里的那颗心似乎和糖纸融成一体,被种种糟糕念头折出数道折痕,难受得厉害。
最后,他把糖纸一扔,嘴里小声骂了句:“去他妈的,是对是错只有我自己能决定,谁也管不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