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那只纯白的大狮子。
陆迩一路跑过来,体力有些不支,扶着旁边的大车不住地喘气,急促地问:“角呢?”
几个兽人们互相看了一眼,兽脸上纷纷透出一丝哀伤。
庞大的棕熊变回人型,还没说话先忍不住咳嗽了几声,拍了拍胸吐了一口血,才有些愧疚地道:“绿耳,对不起,角被兽潮卷走了。”
陆迩愣愣地看着腾,脸色忽然有些恍惚:“角被卷走了?”
刚才兽潮逼近部落最后的这几辆车的时候,角横空跃出,咆哮一声挡在了车队的前面,直接迎上了野兽的浪潮!
威猛的狮子以一己之力拦在了车队前面,撕咬,切裂、咆哮,竟然将撞击到红木部落车队的这一股野兽浪潮阻拦得缓了一瞬!
这短短的一瞬间让兽潮来袭时呆楞住的兽人们反应过来,不需要任何动员,便跟在角的后面扑了上去,用血肉之躯为其他人拖延着前进的生机!
腾、勇、烈、锋、具……一个个陆迩熟悉或者不熟悉的兽人,现在都带着或轻或重的伤趴在地上休息。
就连刚加入红木部落没多久的实都冲了上去,靠着犀牛皮糙肉厚的身体,没有受太重的外伤。
兽人们坚持了三分钟,坚持到最后一辆车跑出了兽潮的范围,他们才最后撤出来。
只是角冲在最前面,受的伤也最重,最后大家撤离的时候,他已然支撑不住,一个趔趄摔倒,其他兽人们想冲过去救援时,他已经被兽潮卷走了。
按照腾他们所见,角战斗到最后,大半个身子都被鲜血染红,几乎成了一只红色的狮子,利爪和牙齿也有折断,头上锋利战无不胜的独角都摇摇欲坠几乎被撞断。
陆迩听完,脸上的神色从恍惚震惊慢慢变得有些坚毅,轻轻吸了口气,拍了拍自己的脸,强迫自己恢复冷静。
“他被卷走的时候,还没死对吧?”
腾怔了一下,摇摇头:“没有。”
但是卷进那样凶猛的兽潮里,哪怕角再强大也活不下来吧?
腾担心地看着陆迩,生怕陆迩一时接受不了,做出什么不理智的事情。
当初陆迩和角在一起之后,角就出事“死去”;后来侥幸活命归来,总算没白白辜负陆迩的一片痴情。
尽管腾当时还在昏迷中,后来清醒之后也从不同的人口中听说了陆迩反反复复强调他“只跟角在一起”的事情。
没想到现在又让陆迩品尝了一次痛失所爱的痛苦。
腾很愧疚,也很担心陆迩的状态。
陆迩点点头,面容已经没有了一开始的焦急和慌乱,反而挨个观察了一下受伤的兽人们,冷静地道:“先给大家处理下伤口,我们继续走。”
来到这个世界一年多,陆迩已经找到了几种专门用来止血消炎的草药,还从黑河部落的巫医那里学到了一点治疗伤口的土方法,总算不负巫医之名。
给受伤的兽人们包扎了伤口,行动不便的兽人转移到车上让其他人拖着前进。
这次兽潮部落里的兽人们受伤不少,不过多数都是轻伤,少数骨折。
勇这次运气不太好,又一次断了腿。
而且还是后腿。
烈的伤也不轻,不过还是变成兽人把花豹抱到车上,帮他打夹板。
陆迩特意吩咐拖车的兽人们暂时放缓速度。
现在已经到了中午,他们再往前走一段路,差不多可以提前停下休整,骨折的兽人们需要绑定夹板,也需要补充好消化的食物为伤口愈合提供能量。
腾看陆迩安排得井井有条,多少放下心来:看来陆迩暂时能够接受这件噩耗了。
这一波凶猛的兽潮袭来,其他零散的野兽肯定早就被吓得四散奔逃,他们暂时反而不会有什么太大的危险,只要做好警戒就好。
安排好之后,陆迩嘱咐道:“等我回来。”
“等你回来?”腾一愣,产生了不好的预感,“你去哪里?”
陆迩提了一下腰间挂着的□□,眸色坚定不移,声音冷静清晰:“我去找角。”
腾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找角?你?”
“嗯。”
看着陆迩的眼神,腾顿时明白过来陆迩不是在开玩笑,瞪大了眼睛,想也不想就否决道:“不行!”
陆迩抬起头,皱了皱眉:“我是认真的。”
“认真的所以更不行!”腾挥挥手,目光诚恳,努力想着安慰陆迩的话,“绿耳,我知道你一时很难接受角的离世,但是我们总要继续向前走。”
“我们现在还不确定角真的死了。”陆迩也同样诚恳地仰头看着腾,“上一次他被兽潮卷走,不就活下来了?”
上一次腾其实和角一开始就被冲散了,没有亲眼看到角被兽潮卷走的画面;刚才眼睁睁看着角受伤如此之重,其实心里已经倾向于相信角已经不在人世了。
在腾的人生里,已经无数次面临着亲人、好友、晚辈的离去,有哀伤有痛苦,但无论如何,活着的人还得继续往前走。
腾最担忧的就是陆迩接受不了角两次死亡的打击。
“现在兽潮还没有散,就算兽人追上去,也只能远远吊着,何况你一个亚兽没有自保的能力?”
陆迩拍拍□□:“我有。”
腾见过陆迩示范□□的杀伤力,知道这个小玩意儿瞄准了野兽的脆弱部位几乎能一击必杀。
但这并不能说服他。兽人和亚兽之间战斗力的区别不只是杀伤力,还有速度、反应力、耐力等等。
腾摇摇头,刚想再说什么,在兽潮中受的伤让他忍不住咳了一口血出来,没力气再和陆迩争论,只下了决定:“不行,你先回车上休息下,我过会儿找几个兽人跟着去兽潮那边看看。”
陆迩能理解腾的担忧,也知道现在部落里大部分兽人都处于疲惫和受伤状态下,分不出多少人手去寻找角。
但是他一想到角现在可能受着重伤在某个角落挣扎着舔舐伤口、像上一次一样孤独地慢慢等着痊愈,他就觉得胸口不住地翻腾。
陆迩已经完全不去想他这些日子在纠结的和角关系的问题,也不在意角对他的感情到底是不是爱情。
他只想找到角,带着角回来。
他的生活从来拒绝冒险,一直谨慎地在自己的舒适圈里活动,按照自己给自己定下的计划,每天做什么、每个月做什么、每年做什么……
从来没有做过什么出格的事情。
他的导师都评价他“守成有余、进取不足”。
曾几何时,陆迩觉得这句评语没有什么问题。
他确实不喜欢冒险,也不喜欢意外,只喜欢规律而稳定的生活。
而现在,当陆迩下决心凭一己之力去寻找角的时候,忽然发现,偶尔做一次自己也未曾预料到的冒险决定,其实也没有那么难。
腾作为部落首领,比起生死不明的角,更需要考虑的是部落里大多数人的安危,陆迩也能够理解。
因此他没打算怎么占用部落里的人力,只想找一个速度快的兽人带着他追上去。
看腾咳了血,陆迩也不想再和他争,转过身开始琢磨自己能不能说服部落里其他的兽人。
就在这时,一只热热的鼻子凑到他的大腿上,亲亲热热地抹了一把鼻涕。
陆迩低下头,发现是没人看管而自己跑到他这边来的小噜。
小噜的个头已经不小,四肢着地站立起来,后背已经能到陆迩的腰高,完全已经是成年猪的大小。
因为没有阉割,小噜的发育很正常,尽管好吃好喝不运动,还是有着天然的力气和冲劲。
轻轻摸了摸小噜的耳朵,陆迩耳中突然闪过了一个念头。
他半蹲下来,扯了扯小噜圆润的大耳朵,声音微微带上了一丝笑意:“小噜,我们一起去找他吧。”
……
腾回到自己的车附近,红云已经听其他兽人说了这件事,从车里摸出一个昨天烤熟的红薯:“腾,吃一点吧。”
茫双眼看不清,有些失神地小声问:“父亲,角真的死了吗?哥哥没事吧?”
腾叹了口气,摸了摸茫的脑袋:“他现在有点冲动,让他冷静冷静就好了……”
他的话还没说完,天上忽然落下来一只鸟,变成兽型之后慌慌张张地道:“首领,不好了,绿耳他、他跑了!”
腾愣了一下,“噌”地站起来,手里的红薯都顾不上了:“追他回来!”
亚兽的奔跑速度又不快,总不至于追不上吧?
速的神色变得有些古怪:“他……不是一个人。”
腾又怔了一下:“他骑着谁?”
有哪个兽人被绿耳说动,带着他去找角了?兽人们应该不至于这么分不清利害啊!
“他骑着……猪。”
……
陆迩拿了一根木头,拴了一块香甜的烤红薯在小噜的脑袋前面,另一只手随时握着□□,警惕着周围的环境。
小噜不愧是成年的矮原猪,在甜红薯的刺激下,速度特别快,陆迩不得已把木棍夹在腋下,然后分出一只手揪住小噜的耳朵,才能保证自己不被甩下去。
坐在猪背上其实没有那么舒服,小噜奔跑的时候特别欢乐,一点都不顾及背后的“爸爸”,撒丫子向前跑。
这个时候陆迩才想起来,自己坐在角的背上时永远那么平稳舒适,不知道那只傻乎乎的大狮子在奔跑的时候,花费了多少心思让他能坐的舒服?
通过红薯的位置调整着小噜前进的方向,陆迩沿着野兽浪潮席卷过后的狼藉,追着兽潮的方向一路奔去。
放在以前还在现代社会的时候,陆迩根本无法想象,自己有一天会骑着一头猪去寻找一只狮子!
陆迩想象了一下自己现在的画面,忍不住被自己逗笑了。
沿着大地上的痕迹一路往前,鼻腔之间渐渐带上了野兽的气息和鲜血的味道,沿途还能看到不少死去的野兽尸体,已经被不知道哪来的食腐动物啃得七零八落。
有些鬣狗、胡狼等猎食者看到了骑着小噜过来的陆迩,被这个从未见过的组合吓了一跳;等反应过来想冲上去试探一下的时候,小噜已经远远地跑开。
陆迩把弩机搭在手上,最锋利的石尖箭架好,随时预备给不长眼的野兽们来上一发。
再往前跑了一段时间,陆迩忽然隐约中听到了几丝细微的咆哮声。
尽管声音很微弱,但陆迩听到那熟悉的感觉还是十分激动,扯了一下小噜的大耳朵:“小噜,角在那边!”
小噜卯足了劲向前跑,那咆哮声越来越清晰,陆迩脸上的惊喜也慢慢转变为凝重。
角在和不知道什么人战斗!
他的咆哮声中尽管像从前一样狂傲,却带着清晰的暴怒和虚弱,状态显然不是太好。
陆迩抿着嘴唇,捏紧了手里的□□,久违地感受到一丝兴奋从他的心头涌出,让他的肾上腺素与热血一起流遍了全身。
很快,小噜就带着陆迩冲过了一片小树林。
穿过树林出来,陆迩一眼就看到他的大狮子。
狮子的状态比他想象的还要惨,全身上下都是深可见骨的伤口,柔顺的皮毛被撕开,鲜血浇灌了全身,一只前爪完全折断。
凄惨的模样让陆迩的心登时绞痛无比,眼泪差点滴出来。
而与角战斗的那只野兽看起来像是一头牛,但是体型比正常的牛大了两三倍;更诡异的是,这只牛的双眸泛着恶心的墨绿色,扫过来的视线带着□□裸的凶厉和恶意。
小噜无知者无畏,看到大狮子兴奋地冲了过去。
大狮子和那头蛮牛注意到这边的动静,一起看了过来。
狮子被鲜血糊住的双眸中闪过一丝不可思议,低低吼了一声,催促着陆迩赶紧逃走。
那头蛮牛却露出了一个人性化的恶毒笑意,松开了和独角狮子对顶的牛角,咧开嘴,冲着陆迩狠狠地撞了过来!
如果顶中,陆迩整个人都会被刺个对穿!
陆迩轻轻吸口气,眼神变得微微发亮,向旁边一甩吊着红薯的木棍,轻轻举起了□□,将闪着寒光的箭头瞄准了这只把角搞得如此凄惨的蛮牛。
小噜急转弯向着香甜的烤红薯扑了过去,快乐地一口咬住。
陆迩在错开蛮牛冲击的一瞬间射出了□□,石制的箭头带着强烈的冲击力从蛮牛的咽喉处刺入,轻而易举撕开了它的皮肤,狠狠地扎进了它的喉咙!
蛮牛随着惯性向前猛冲了几步,墨绿的双眸中闪过一丝茫然和不可置信,随后生机断绝,轰然倒地。
陆迩从小噜身上跳下来,跌跌撞撞扑到角身上,看着角满身的伤口,语无伦次:“角,你……你怎么样?”
如此重的伤势,以陆迩的角度看,哪怕是拿到现代医学上都未必救得回来,何况是在这样原始的时代!
他的眼泪一滴滴地落下来。
角吃力地抬起头,已经化作一片血色的双眸中闪过一丝感动,喉咙中的声音忽然变得焦躁,低低地催促着陆迩赶紧离开。
陆迩当然不肯在这个时候离开,甚至做好了给角收尸的准备,声音哽咽:“角,对不起……你先别动……”
他忍不住伸手抚摸了一下大狮子还算完整的脑袋,却在碰到那只沾满血迹的独角时,听到一声清脆的“咔嚓”声。
半只独角从狮子脑门上轻轻滑落,直直插入泥土。
大狮子呆住了。
陆迩也呆了一瞬间,随后满心的愧疚和痛苦从他的眼眸中溢出:“对不起、对不起,角……”
还没等他道完歉,随着那只断角的掉落,大狮子脑门上剩下的半截独角的缺口突然绽放起一抹温柔的绿色光芒。
随后那团绿光把伤痕累累的狮子连同断角一起包裹住。
陆迩面对这样不科学的画面看呆了。
不过几个呼吸间,绿光散去,大狮子已经不见了踪影。
陆迩眼前只有一只黄白相间、柔弱可爱的小猫咪,碧绿的眼眸中带着怯生生的试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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