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钟、倪,三家合一户,这一户是染色匠户,并非织匠户。
李仙工会打造织机,是因为他年少时去织染局织作里当过一段日子的幼匠,在跟前去看过局里织机的样子,或许他还有一点木工天赋,这才学会了的。
李仙工不是织匠,杨家两个儿子当然也不是,他们两家的技艺水平,杨绦信不过。
李绒的织布手艺,之所以几乎已经比得上局里工匠的,是因为她勤快手巧,所以熟能生巧,而且她脑子灵光、爱琢磨。
杨绦当初也是亲眼见过李绒的织布手艺了,才放心让她先帮忙织样品布,再让她也来织浮纹布的。
这李家大嫂开口就是还差不差人手,她家也想来给他帮忙。这就有点不好说了。
“听说绦小子你的那些布啊,可是让这满杭州城里的人都抢破了脑袋,着实了不起”
“绦小子啊,你都找那些外人给你织布了,怎么就不找你李家大哥大嫂来帮你织呢自家人用着,不更放心吗”
李绒听了李王氏的话,心里觉很不舒服“说什么外人、自家人的话”
李王氏转头疑惑道“怎么就说不得了你嫁到杨家去不是早晚的事嘛,那自然就不是外人了,那这不就是自家人吗早晚有一日,绦小子还要叫你一声大嫂呢,那我们之间自然也不是外人了啊。”
“”杨绦竟一时被噎住,不知怎样组织词句了。
“大嫂,你家李蓝都那么大了,你说话怎么还这样不着调呢怎么就是早晚的事情了”
“交换庚帖了吗,纳采、问名、纳吉了吗,已经收下聘书了吗就说是自家人”
李绒脸色难看,几近铁青,字字句句皆是疾言厉色
“哎呀,我这嘴啊真是该打。”李王氏见此,做出样子来,抬手拍了她自个儿一个嘴巴子。
接着赔笑道“是大嫂说错了,是大嫂嘴上没个把门的。就算是杨老爷子和你爹在年轻时就已经说定了,但毕竟还没正式议亲过礼,只是口头约定。大嫂不该大剌剌地拿出来说。”
李王氏又腆着笑,问杨绦“不过绦小子也不是外人,不必讲那些虚礼,听去了也无妨的。是吧,绦小子”
杨绦从沉思中回过神来,“哈哈,是的,无妨无妨。”
时下有些含蓄的待嫁女子,在被当面说起自身婚事时,会羞得不敢听,就会出言嗔怪两句。
但是观李绒神色,确实不是害羞作嗔,反而是动了真怒。
杨李两家的姻亲约定,就如李家大嫂所说,是几十年年前在李仙工和杨温都还没成亲时,就已经说定了的。
虽然没有过明礼,但两家也都是默认了的。
然而,看李绒的样子,对于嫁给杨谦这事,竟是极其抵触不满
“哈哈哈,刚李家大嫂你说,你家也想来帮小子织布”李绒散发周身的气势太恐怖,屋内气氛一时间也僵滞不动了,杨绦于是开口缓和道。
李王氏不知道内情,也不是很会察言观色,只以为李绒是害羞了,所以并没放在心上。
“是啊,我们李杨两家什么样的交情,我们也想给你帮帮忙啊。”
杨绦这个占了便宜还卖了好的祖宗,今天竟也让他遇着了一个把求说成帮的主儿。
杨绦看破不说破,而且还因为李王氏刚才说了扫兴的话,而已经打定主意不要她家织布了。
但是话却说的很好听“多谢李家大嫂,不过能否先去看看你家织的布想必你也已经听说,我们那布匹,都是局里应役工匠的技艺水平。真是容不得半点瑕疵,不然就是砸了官家工匠的口碑。”
“唉嗨,绒囡织布时我也见过,看着简单得很,没什么难的。”李王氏并不说她以前是因为嫌弃织法复杂,才不织的。
她那不是以为要盘织妆花吗那费力费工得很才不是对她自个儿的手艺没信心呢。
“于极简之处见技艺高低。看着简单,却不一定简单。不然为何布市上仿冒的那些布匹,全都没我们的布好终归是技艺上的天壤之别罢了。
这些就不说了,我们先去看看你织的布匹吧。”
“好吧,绦小子你跟着来”
直到李王氏和杨绦边说边起身,出门去看李王氏屋里织的布了。
李绒这才“呼呼”地出了几口大气,像是把心底郁气呼出来了一样。然后才感觉好受些了。
她和杨谦的这场婚约,一句两句说不清楚。
当初杨老爷子和她爹确实有过口头约定,但当时杨温和她爹都还没成家呢,更遑论交换两人庚帖了。
后来在杨谦出生后的同年,她也出生了、且又是女孩儿,于是两家就默认下来杨谦和她年龄相仿,定下娃娃亲吧。
她和杨谦两人的关系,也就止步于此了,再没有近过一步。
在杨家还住在城外乡下时,杨谦就在学院里读书了,那时候杨谦住宿在学院里,她家还是给了他不少照顾。
但是,杨谦平日忙于读书、放旬假了又赶着回家去,她是忙于家务和织布,也没去找过杨谦。
所以两人明明同龄,又有口头婚约在,正是应该从小相伴,情深甚笃的青梅竹马情谊。
但就愣是没见过两次,也没说上过什么话。
到如今,两人都已经十六岁――翻过年就是十七岁的年纪,杨谦从未给她买过一样物件。
别说送面脂口脂、手镯发簪了,哪怕是街上一文钱一串的糖葫芦呢,都没给她买过
杨谦倒是给李络买过糖葫芦了,大概是看她娇憨可爱吧。
她对杨谦确是无爱无恨,这辈子重来也只想瞧他们的热闹。
但前提是,她现在只把杨谦当成陌生看待,所以才能无爱无恨。
但李王氏刚才的话,是把她和杨谦放作一堆在谈及了,那就由不得她不发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