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绒对那位郑姓男子是怎么个猜测,之后她将这事说给李仙工之后又会是个什么结果,那都是以后的事情了。
不再是杨绦需要去操心的,知会过一声就是了,只免得以后落下知情不报的埋怨。
“呼呼”杨绦吹着热姜茶,一小口小口地喝着,又说起另外一件事
“说起络络,我就想起今天去见的孙藏,他竟是那个孙潜的堂弟,孙潜是孙家嫡支,而孙藏则是孙家旁支。哦绒姐怕是一时想不起来那人,那孙潜就是那次元宵节灯会上,络络走丢后遇见的两个男子之一。”
李绒端茶的手一顿,“哦,我怎会忘记那人呢。他们竟然是同族兄弟的关系吗”
李绒以为她再次听到孙潜的名字时,会控制不住地惊惶失态,但出乎意料的是她并没有,她听了杨绦的话后只是有些惊讶。为孙藏和孙潜是同族兄弟这件事本身,而感到些许惊讶。
她早已也不是上辈子无所依凭的那个内宅女子了,这辈子她有了属于她一个人的固定房产、田产和商铺,她有了可以源源进财的染坊生意,也有了能让她感到安心和安全的丈夫杨绦。
所以在不知不觉间,她早已走出了上辈子的阴霾。
杨绦只当李绒是对当初元宵节灯会上李络走丢的事情记得深刻,才会还记得孙潜这个名字。
“是啊,竟然是同族兄弟。大哥和三弟考中进士后,那孙潜并未派人来或者亲自来祝贺,想来他也还是记着那次我没给他脸的事情,或者他有很大的靠山,不屑与大哥和三代结善缘。”
“也是了,盐铁官营,能取得贩盐资格的盐商,就在那一张从朝廷到地方的权势大网之中,和孙藏一类其他行业的普通商人,地位自然大不一样。”
李绒听杨绦这样说,对上辈子的一些事又多了一层明悟。
孙潜是商人,但因他是盐商,腰杆就要更硬一些,他不怕考中进士的杨谦,但也不会多事去惹上杨谦,所以才会将她一碗药毒杀了。
就事实上来说,当时的杨谦不过一新科进士、立足未稳,不好去与盐商孙潜讨公道主要是盐商牵一发而动全身。而她爹,一个平民匠户,有心亦无力。
她李绒也不奢望有人帮她讨公道报仇,但曾当成女儿疼爱的妹妹李络、以及兄嫂们,竟然连替她讨公道的心思都没动过,才是真令人寒心的地方。
这辈子她们也没在我这里讨着多少好处,还去想这些做什么。李绒心道。
杨绦继续说“听孙藏的意思,他和他那堂弟孙潜之间也有过节。如今我们两凑在一起做生意了,也不知道那孙潜是否会使绊子算了,不想这些,到时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罢了。”
李绒回忆了一下话本子里有关孙潜的情节,因为她这个嫌贫爱富、悔婚男主的炮灰女配属于反面角色,那把她毒杀了的孙潜就有一股子替天行道的侠士的意味。
但毕竟杀人偿命才符合正确道德观,所以孙潜最后也遭了报应。
在后期杨谦整顿盐务时,孙潜因反对杨谦的盐务主张,最后两人本就是纸糊的交情到底破裂了,孙潜就和众多盐商一起被抄家下狱了。
但在抄家下狱之前,孙潜若是想要给杨绦使绊子,那也是可能的“那该如何是好”
杨绦手指敲击着茶碗碗沿,沉吟后安慰道“无妨,兴许是我想多了,那孙潜或许不会跨行插手的。若是他真出手,我也不会让他全身而退的”总要咬下那孙潜一块肉,将他咬疼了才会罢手
防范于未然,孙潜府上那几桩妙龄婢女被虐待致死的案件,得去打听打听了。总得握点孙潜的把柄在手里,才能安心啊。
李绒不知道,如今什么都还没发生呢,杨绦却已经在思考着拿捏孙潜的把柄了。
她听杨绦这样说,心里虽还担心,但也更相信他,“也是,若到时事情真发生了,总也不能叫他好过的。”
虽然已经不再一听到孙潜的名字便惊慌失态了,但上辈子的仇,她可是还记得的。
若到时孙潜真出手了,他们又无计可施,那她就是损失几百上千两银子,也要买凶去好生教训孙潜一顿
有关李络和孙潜的话题,就到此终结了,杨绦又和李绒一边喝热姜茶,一边聊起其他的。
“按岳父他们现在的进度,明年二月纺织厂开业时,机器数量稳稳地能达到各二十台了。
那就要请二十个织布工,二十个纺纱工,以及至少再有二十个将棉花纺成粗纱的纺纱工。”
织布工的工作较单一,直接是就操作飞梭织布机织布。
但纺纱工,则要分粗纱纺纱工和操作新式纺纱机工作的纺纱工。
孙藏卖给杨绦的棉花,是棉农们用简单的轧花机脱了棉籽之后,制成的棉包。
他收到棉包之后,还需要组织工人进行清花、梳棉、一道并条、条并卷、精梳、二道及三道并条的工序,然后将棉条抽长拉细纺成粗纱卷到粗纱筒管上去。
接着,才能将卷绕上粗纱的筒管,安装到新式纺纱机上,由纺纱工操作纺纱机根据具体要求,进行纺细纱、络筒、并线、倍捻等操作,最后纺出成品棉线。
所以,纺纱这一块,纺纱工数目要更多。
而且说不定还要雇些杂工,去做纺粗纱之前的工序,这就到时看具体情侣再说了。
杨绦放下茶碗,握住李绒的手腕,摇来摇去“绒姐你要帮我忙啊”
“”李绒浑身一激灵,立即想到杨绦痴缠她时的言语调调,不由地耳根就开始泛热
“你说话就说话,别想着用美色来诱惑我”
“哈哈哈”杨绦一时笑出声来,绒姐啊她每次反应都太有趣了,他总是逗不腻她。
在射来的又羞又利目光中,杨绦敛起太过放肆的神色,勉强一本正经道
“织布工我自己便能轻松招到,但纺纱工就得靠绒姐帮忙了啊。”
李绒做染坊生意,收购纱线也是生产链上的一环,尤其是她最初就是在杨绦和钟二叔之间,做买进卖出的彩线生意。所以她认识不少的纱户,就和杨绦认识不少织布工匠一样。
染坊生意做到现在这么大,李绒手中握着的纱户人力资源,就更为可观了。
杨绦向李绒求助,请她帮忙解决招聘纺纱工的事情,那真是找对人了。
李绒被面前这人逗弄的感觉犹存,甚至还有些恼羞的意味在,于是斜睨一眼道
“我确实能帮你这忙,但我帮你忙了能有什么好处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亲兄弟都要明算账了,何况你和的女人呢”
“说吧,有什么好处没好处我是不会干的”
“我和我的女人”杨绦细细咀嚼着这个说词,然后神情之中就露出了让李绒心跳加速的神色
“你快说有什么好处”李绒转开眼、扭着头不看杨绦,超凶的样子。
杨绦掌握着一个度,正正好撩得李绒将炸未炸毛,然后又一本正经了
“好处嘛我知道绒姐的,你看得出那新式纺纱机一旦数目暴增,毕将影响到普通纱户的营生。你也有一颗善心,所以这第一个好处,就是让那些纱户能有一份养家糊口的差事。”
李绒不得不承认,杨绦说得对,“嗯,这确实是一个好处。”虽然这个好处的得利者不是她。
杨绦心想,这个好处之中,其实还藏着另一个好处。
那就是纱户里有人在纺织厂上班的话,当新式纺纱机对纱户的巨大冲击终于爆发出来时,那些纱户极及其亲朋,会看在这份工作的份儿上,不那么强烈地来反对他。
杨绦“还有一个好处,那就是绒姐你以后不必奔波于散户纱户之间,去收购纱线了。我的纺织厂会以稍低于市价的价格,卖于你纱线。”
李绒不由得震惊了“你的纺织厂还能卖给我纱线在纺纱作之外,不是有配套的织布作吗你还有往外卖的纱线”
杨绦点头,“你染坊以后的生意,因为我的纺织厂会以稍低于市价的价格供给你原胚布,所以大部分会是整布染色生意。彩线生意的部分,只是较小的一部分。”
“二十台纺纱机,供二十台织机,纱线是很有富余的。可以卖给绒姐一些纱线,嗯、以稍低于市价的价格。”
“”李绒沉思片刻,“好,我答应帮这个忙了。我先给你招收五十几个纺纱工,应该够了吧”
也是她现在手上直接给她供应纱线的纱户,就是五十多户。既然以后她从杨绦这里买纱线了,陡然不再向那些纱户采购纱线的话,那些纱户会有些艰难。
如果每家有另外的营生缓一缓,就不会太艰难。到杨绦的纺织厂去做纺纱工就不错。
她也曾和那些纱户一样,过着俭省的日子,丁点波折都能影响到生活水准。能够帮一把他们的话,她是愿意帮一把的。
杨绦何尝不晓得李绒的想法呢就算他更加心狠,但如果力所能及又不影响他什么事,他也是愿意发一发善心的。
“可以,够了。虽然刚一开业就是五十几个纺纱工,有些多,但就当是在培养熟手工了,等生意稍大之后,这些人手正好顶用。”
“不论男女,只要干活勤劳、手艺达标,每人每月的酬劳都是一两银子。
做得最好的那几个,还另有奖励,比如多发给五十文、一百文或两百文钱不等的酬劳。”
“你也有一颗善心。”李绒看着杨绦,说出这样一句话。
要知道,能进朝廷织造局应役的都是男人,女人就算在家能织布、手艺也不错,但依旧不能代男人应役。
而杨绦呢,却给了男工和女工一样的工价。
杨绦知道李绒此时所想,“纺纱和织布的工作,不同于码头扛包或耕田挑粪等重活,就算是女子,只要手巧些也足以胜任了。既然如此,又何必差别对待男女呢酬劳当然也是要给一样的。”
“小山包上的厂房暂时还很多,而且我也是按照男工和女工分割的区域。到时男工和女工的厂房分开,再稍微用点心去管理,就算厂里有男有女,也不会有问题的。”
礼不下庶民,并非只是说体现了上面统治者,对庶民的仁慈宽容,不苛求庶民的礼节完备。
那也是现实所限,一般的平民百姓,哪有那个条件去讲礼节
中上层的富人和权贵们,读书多、讲究也很多,比如女子应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不能与外男来往。
但底层的女子和妇人,却是无法遵守的。因为她们要跟家中男子一样去下地务农、出门做活,同心协力,才能勉强养活一家人。
所以,杨绦如果同意招收女工,那就一定会有迫于生计的女工前来应聘做活,这是理所当然的。
李绒定定地看着杨绦这个人到底是不同于世间大多普通男子的不仅是相貌上,言行思想上也都显得不落凡俗。
“行,我晓得了。过两日就是年前最后一次收购纱线,到时候我会亲自随收纱线的工人走一趟,亲口去和那些纱户说这事。”
“寻常纱户,一家一个月的进项甚至都不到二两银子。如今只是腾出一个人去你的纺织厂做事,每月就稳拿一两银子做得好还有额外银钱奖赏,他们会很愿意做的。”
“那这事就劳烦绒姐了。”
终于赶在过年之前,杨绦大致完成了纺织厂开业之前的筹备。
与袁宁的经销商契约牵好了,对许多细节都做了规范。经销范围是广西、广东、福建、浙江和江西行省全部,以及湖广行省中部和南部的大部、南直隶南部具体府县范围都做了批注。
契约中再有比较重要的一条袁宁有定价权,但杨绦也有给出建议售价的权利,一旦售价高到足以破坏布市稳定之时,杨绦就有权利收回袁宁的经销权。
契约中的诸多条款,是杨绦和袁宁双方都同意了的,一经签订,以后就要按照契约行事了。
签字画押后,袁宁感叹“绦弟啊,亏得你能想得这般仔细这些契约里的条款,将我们的合作框得是无一丝漏洞可钻。”
“唯多琢磨而已。”杨绦答。
那份经销商合同,自然不是杨绦前世一字不漏背下来了,然后照着抄写出来的。谁会没事去背下一份合同呢那很难背下来,主要也没那个必要。
杨绦只是知道大体框架,然后按框架一条一条地去琢磨细则,力求不留漏洞而已。
和经销商合同一样,杨绦也与孙藏签订了一份供货商合同。将供货方式、时间和计价方式等等,全都写了进去。
孙藏签字画押之后,只觉得这份生意真是让人放心。
不怕任何一方出尔反尔,因为违约后果都写清了,拿着这张契约去衙门告状的话,感觉真是能一告一个准。完全不用官老爷多费时间审理、判案。
第一批经销商和供货商确定了,工人的招聘也很快落实了。
杨绦和如今手下的那些工匠都已合作好几年了,谁家是个什么情况他都晓得,他去找了那些家中有人织布手艺不很精湛的工匠。
至于手艺精湛的工匠,可以继续在杨温的带领下,做与袁氏布店的织布生意。
而家中手艺不甚精湛的人,杨绦就给他们每月一两五钱银子的工钱,去纺织厂上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