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芬只盯着贾母的脸色,王氏早就是哭出来了,贾母则是怔怔的盯着一个地方，忽然双眼一翻,就向后边背过去了。玉芬和凤姐忙着扶住了贾母,掐人中,捶背拍胸,总算是一口气缓过来了。贾母哭着道“我还活着做什么,不如我换了元丫头来”

外面贾政和贾赦得了消息，都脸色难看，倒是贾赦先明白过来，对着贾政说“你还傻坐着干什么呢,快去料理事情啊”贾政这次是醒悟过来，忙着亲自去见宫中报信的人,一边叫人打听消息去了。

雁声眼看着今天的酒席是吃不成了，心里有点郁闷,难得今天休息,本想着带着黛玉和孩子或者在园子里面散布，或者在京城边上古刹转转。谁知正好赶上为贾环和宝玉春闱践行。吃酒听戏也罢了。竟然酒也没喝到,戏也没看成。他转脸看见贾环一脸郁闷的坐在哪里,雁声悄悄地过去，扯了下贾环的衣裳“跟我出来,里面乱糟糟的。叫他们忙去”

到了外面，两个人选了个安静的地方，贾环郁闷的说“我没沾上人家一点好处,却要给什么贤德妃守丧。我这些年的辛苦算是付诸东流了。我也不知道上一辈子做了什么孽，老天爷叫我投生在这里受惩罚。”

“你原来是为了这个，不过明文规定，只要老子娘没了才要守孝呢。贤德妃是你姐姐，你还是可以去参加考试的。别在这里垂头丧气了。只是接下来肯定是很多事情，你未必有那个心思和时间了。我知道你心情不好，干脆跟着我出去转转。省的被人抓住跑腿。”雁声拉着贾环悄悄地出去了。

听着自己还能去参加考试，贾环的心情好了不少，对着雁声说“我宁愿投生在大伯这边，你们都对拿我当个人，不像是那边，恨不得我死了才好呢。太太对我不好，我也能理解，我那个娘没什么见识，容易受人挑唆。再者妻妾之间一笔烂账，我那个老爷，也是个糊涂的。根本不会调和矛盾。所以太太对我不好，我也能忍受。最叫我伤心的是那个爹，哪里是什么亲爹，根本是个仇人罢了。生怕我过的好一点，如此厌恶我，当初何必生我出来呢”

雁声听着贾环的话沉默了半天，实在是不知道怎么安慰贾环了，说什么天下没无不是的父母，但是贾环以前过的日子，叫雁声说不出来。若是说王氏苛待赵姨娘和贾环，是因为赵姨娘横刀夺爱，她自然要报复。这还说得过去。但是贾政不是瞎子啊，贾环出来什么样子，宝玉站在人前是什么样子。谁家的男孩子这副样子，畏畏缩缩的，贾政就没发现吗

“好兄弟，我知道你难过。只是现在是非常时刻，你要小心些。别给人抓了把柄。你母亲不在了，你要好好的。”雁声嘱咐了贾环几句，带着贾环走了。

这边贾母回去之后，喝了药才慢慢的睡着了。大家见着贾母无事稍微松口气，外面打听消息的人回来了，说元春实在铁网山薨逝的，如今已经在行宫停灵，预备着送到附近的安国寺里面，一应的丧仪都有礼部来管。现在宫中还没消息出来叫家人去哭丧吊唁。

贾政看已经哭昏的妻子，无奈的对着贾赦和玉芬说“真真家门不幸，但是一切皆是天意，我们也只能如此了。”

贾赦安抚了贾政下，对着玉芬说“弟弟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你留下来帮着照看下。我还有要紧的事情要办，先走了。我们在这里耗着也不是事，还是等着旨意下来。礼部要拟谥号，还有选吉地，这才是要紧的事情呢。”

玉芬立刻明白了贾赦的话，她皱皱眉头“这些事情咱们也没办法，不过娘娘生前深受宠爱，皇上也会顾念以前的情分。家里还是安分守己的好。不要被人挑理了。”说着玉芬对凤姐说“你要好好地管束家人，这个要紧时刻不能再生事端了。若是被人抓了把柄，岂不是雪上加霜”凤姐忙着答应一声转身走了。

这边贾母睡了一下午，晚上才慢慢的醒转过来，她睁开眼看看床边守着的竟然是玉芬，心里也不知道什么滋味。倒是玉芬机灵，一下子看见贾母醒了，忙着叫人端药。玉芬给贾母掖好被子，轻声地说“已经是亥时了，老太太身上觉得怎么样，可要吃些东西”

贾母强撑着要坐起来，鸳鸯端着药过来，贾母咬着牙接过来，一点点的喝了“我还支撑的住，只是可怜我那个孙女。年纪轻轻的就没了。我白发人送黑发人，岂不叫我伤心。宝玉的娘怎么样了娘娘是她亲生的，也是个可怜人”玉芬想起来王氏的一双儿女贾珠和元春都是早夭，也真是可怜。

“刚才我叫人去看了，她伤心的糊涂了。这会喝了安魂汤已经睡下了。老太太有什么吩咐只管和我说。”玉芬在贾母床边上坐下来，说起来后来的事情。元春已经装殓完毕，灵柩暂时停在行宫里面。“本来按着朝廷的规矩，嫔妃薨逝家人可以进宫亲视含殓，但是这次事发突然，咱们家没人跟着出去随驾的，而且行宫那个地方地方狭窄。皇上是要到铁网山围猎的，断然没有为了一个嫔妃就停下来的道理。所以棺椁已经到了安国寺了，等着有旨意下来，就能到庙里吊唁了。”玉芬斟酌着字句，一边观察着贾母的神色。

贾母似乎明白了什么，她沉默半天，才长长的叹息一声“这都是她的命罢了。当初进宫的时候，我就预见到了。本来我是舍不得这个孩子去的。谁知她却是一意孤行。我当初为什么不拦着她啊”贾母越说越伤心，眼泪重新掉下来。

当初，当初四个女孩子，你怎么教导养育迎春探春她们的，怎么教导元春的这会后悔了，可是晚了。玉芬在心里吐槽这贾母，后悔有什么用处还是想想怎么弥补吧。元春身体健康，在宫中养尊处优的。而且皇后治理严谨，后宫虽然难免有明争暗斗的，但是绝对没有那些龌龊的手段。

元春真得宠也罢，被人当成棋子也罢，都不会这么莫名其妙的死了。能置元春于死地的只有一个人了。那个人就是皇帝陛下啊主政这些年，皇帝陛下的帝王心术越发出神入化了。

元春怎么也是当年在潜邸侍奉自己的旧人只要不是特别要紧的罪过，应该还是能保全性命的。

老太太肯定也猜出来了，她只是不敢表露出来罢了。看着今天王氏的反应，她肯定是知道些什么。但是到底是什么事情玉芬心里开始不安，别是元春干了什么犯天条的事情，牵连到了自己。

贾母喝了药，很快药效发作，又昏沉沉的睡着了。玉芬站起来，对着伺候的丫头们嘱咐一番，这才回去了。一个小丫头拿着灯笼把玉芬送出去，等着玉芬到了二门上坐上了车子，春朝闷闷的说“不过是老太太身边的丫头，简直把自己当成了主子了。太太服侍老太太这么晚了，只叫个小丫头送出来，好大的架子要是换成了二太太，她们还敢这么怠慢不成”

玉芬知道春朝在抱怨鸳鸯呢，人和人之间缘分很是奇妙，鸳鸯在贾母身边，府里谁都要给她三分面子，玉芬当然也不会特别为难鸳鸯，但是她也没特别的巴结。倒是鸳鸯，似乎不怎么喜欢玉芬。不管是在贾母跟前，还是背人的时候，鸳鸯对玉芬总是敬而远之，有的时候还似有若无的怠慢。这些玉芬都没放在心上，想鸳鸯大概是跟着贾母，老太太不喜欢大房，身边的奴才们也跟着见风使舵罢了。跟着个丫头生气，实在是有份。

这会春朝抱怨起来，玉芬也不在意“鸳鸯可不是你们能指摘的，她是老太太身边第一得用的人。这会老太太病着，她应该守着才是。你挑理也不该这会挑这个。”

说着车子已经到了门前，黛玉竟然带着一群人秉烛迎接呢，玉芬忙着说“这么晚了，你还不睡。仔细着明天早上头晕。这几天事情多，别管那些虚礼了，养好精神才能办事”

黛玉压低声音对着玉芬说“二妹妹悄悄教绣橘送信来了”迎春连夜叫贴身丫头送信，肯定和元春的事情有关系。

绣橘给玉芬磕头请安，玉芬一抬手“你服侍姑娘也辛苦了，起来坐着说话吧。迎丫头叫你带给我什么话”玉芬打量下绣橘，身上的穿戴倒是比以前更鲜艳了，越发有当家家大丫头的样子。

“姑娘叫我给太太带话说，雷霆雨露皆是君恩，太太和老爷都是看淡名利的人，应该不会为了虚名争什么的。”绣橘看看四周没外人，才低声的说了迎春叫带来的话。“你们姑娘还说什么了”玉芬心里咯噔一下，元春肯定犯大错了。因为是宫闱之事，不能宣扬罢了。

“姑娘说等着过几天她回来和太太慢慢的说。时候不早了，奴婢还要赶着回去回话呢”绣橘看了看桌子上的自鸣钟，急着要走。

“这个时候了，外面已经宵禁，你怎么回去呢”玉芬看着时间，已经是要到子时了，这个时候是不能随便外出的。“太太放心，咱们家姑爷是做什么的姑娘给了我这个若是住下来，明天早上必然被人看见，到时候更是惹事。”绣橘拿出个精致的腰牌，玉芬想起来了田成陌现在仕途平顺，在锦衣卫里面也如鱼得水。一个通行腰牌还是很容易弄到的。

“我真是糊涂了，姑爷如今真是出息了”玉芬一笑，叫喜儿送绣橘出去了。

事情果然和玉芬想的一样，元春的灵柩只在安国寺里面停了三天就被礼部按着最低美人的丧仪给草草下葬在嫔妃的陵寝里面了。而且连个谥号也没有，最后墓碑上贵妃的名号也没了。

贾家就像是一下子被冰封了。那些趾高气昂的家人们一个个灰溜溜的夹着尾巴做人。王氏的脸就像是秋天落了寒霜的树叶，一片青灰色，上面浮着惨白。看着就叫人浑身起鸡皮疙瘩。贾母一夜之间仿佛老了十年，人的精神也不济了。贾政见着母亲这个样子，不由得暗地里着急和贾赦商量。

“如今也不知道皇上是什么章程，咱们家娘娘虽然没留下子嗣，但是丧仪这么寒酸简陋，实在是叫人伤心。你看老太太现在，今天我去请安，老太太都有些神情恍惚了。你看我们兄弟是不是上个折子，看看皇上的意思呢”贾赦听了贾政的话恨不得一巴掌把他打醒了。皇上是个什么章程，你还没看出来吗

“弟弟别说我说话难听，你说的，咱们家娘娘没有过错。但是皇上圣明烛照，岂会不知道礼部如何操办娘娘的身后事。你换位想想，若是这会周姨娘没了，你如何发送她若是赵姨娘还活着，这会死了，你如何发送”贾赦忍不住想打开贾政的脑子看看里面是不是进水了。

贾政皱着眉头，费力的思考着。好像在做一道极其复杂的数学题，复杂的程度已经超过了他的智商了。最后贾政无奈的说“大哥的意思我明白了，横竖是人死如灯灭。如今不少的亲友开始远着咱们家了。我算是知道人情冷暖了”说着贾政站起来对着贾赦一拱手，就走了。仿佛是在埋怨贾赦势利眼，不肯帮忙呢。

“真是个傻子，糊涂东西环儿进学的事情不管不问，只为个死人操心，你就是弄清楚了如何，人已经死了我是不忍心打击你，要是告诉你真相，你只怕要吓死了”贾赦冷笑一声，依旧拿起方才看的书接着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