哗哗
自入秋以来,天就像漏了一样,雨下个不停,市里多处内涝,这一片地势低洼城中村受灾严重,需淌水而过。
一个撑伞民警回过头,嘱咐钟念
“钟律师你跟着我走,不是所有砖头都能踩”
话音未落,钟念踏上一块松动砖块,立时被溅了一裤管水。
民警懊恼,“啊呀,我就说慢了一步”
钟念抬脚甩了甩水,心道今天这双皮鞋算是彻底报废了,他抬起头冲民警满不在乎地笑
“没事没事,都是便宜货,不打紧。”
“便宜货”
那民警上下扫了眼钟念,眼神里透着怀疑你这么个衣冠楚楚大律师,能用便宜货光是手腕上那块表,就顶一辆中级车了吧
钟念笑着点头“我要是大律师,至于来做免费法律援助吗”
这倒是实话,干这个大都是刚毕业司考还没过法学生,功成名就律师都是按小时收费,谁会跟着基层民警跑城中村啊
民警拉了钟念一把,把他往路边花坛上领,雨势较先前又大了些,砸得伞面砰砰作响。
民警护着钟念走进棚户区后,才又笑道“但你不是刚毕业,是才转行”
这话让钟念好奇地看了他一眼,“您是说我看起来不年轻了”
民警哈哈一笑“跟长相没关系,光看脸,你也就二十出头,但气质骗不了人,我们小警察没什么大能耐,看人必须得准。瞧你这说话做事范儿,少说也毕业三四年了吧”
钟念咧开嘴笑,“五年了,您眼光真准”
民警又问“入这行几年”
钟念答“也五年了,毕业就进律所,没什么大出息,接都是民诉,不忙时候也会跑跑法律援助。”
民警扬了扬伞,冲钟念比了个大拇指“像你这么有心年轻人,不多。”
他俩一边说,一边在光线晦暗棚户区里转悠,用手机充当手电筒照着门牌号一家家地找了好半天,总算找到了168号。
民警看了眼那扇木门,点头“就是这儿,我之前来过两次,还是记不住路,这片儿太复杂了。”
他走上去敲门,“小李,李眉在吗我是刘警官啊,今天我把律师也给你带来了,开开门吧”
敲门声惊动了邻居,几扇窗帘后有人影闪动,掀开一角看了看又迅速缩了回去。
阴雨天黑得早,五六点就跟晚上差不多了,附近几家都开了灯,光线和电视音从窗缝飘出来,跟雨声混成一片。
钟念膝盖以下被淋得透湿,裤管冷冰冰地贴着小腿,很是难受。
他这两天刚过发情期,还在家休息,下午临时接到电话,本想转给所里实习生,但听到说是oga遭受家暴,想了想还是决定自己跑一趟。
本以为最多两小时差事,结果到这会儿都还没见上当事人,钟念看着时间,暗自提醒自己一定要在7点前回家。
江传雨今天6点下班,如果没有手术,他会多待半个小时,再去买菜回家,到家在7点半左右,钟念得在他回家前回去,并湮灭外出证据。
钟念还在禁足期,可不敢让江传雨知道他偷偷出门了。
他家aha占有欲随着年龄一起增长,绝对禁止他在发情期前后出门,一旦发现,严惩不贷。
惩罚很简单,就是让钟念发情期休假延长一倍,让他清醒地把发情期里承受一切再体验一回。
钟念被罚过两次,现在想想都腿软,待会儿就算游也要准时游回去
那门被敲了有一分多钟,才被缓缓打开,一个小个子男人从门里探出半个脑袋,眼神怯怯地看向民警和钟念。
民警和蔼地跟他打招呼
“小李啊,上次你说想要找律师问问,喏,我把律师给你找来了。”
钟念伸出手“你好,我是华铭律师事务所钟律师,这次应邀来为你做免费法律援助。”
民警附和着点头“对,免费所以你不要担心,有什么都跟律师说。”
李眉看了眼钟念伸出手,没理会,抬头跟钟念对视了几秒,垂下眼皮,轻声说
“谢谢你们了,我、我不想离婚了我aha对我很好”
民警一怔,不由得提高声音“啥是不是你aha在家别怕,跟我们回派出所说”
李眉连忙摆手,“不是不是,家里就我和孩子。”
他手一露出来,钟念就看到手背和手腕上青紫,看样子还是新伤。
民警也看到了,脸色一沉“他又打你了”
李眉使劲摇头,眼神抖得像秋风里枯叶,
“没打,是我自己磕到刘警官,您走吧,这是我家事,不该来麻烦您我没事,真,我和孩子离不开这个家,我以后再也不报警了”
民警狠狠皱起眉,粗声粗气地问他
“有什么离不开你可以去找o联,现在国家有很多政策,专门帮助你们这些有困难oga”
李眉打断他话,“您别说了,您是个好警察,好aha,但您救不了我,o联也不行只怪我自己不争气,oga命贱”
“我也是oga。”
钟念突然冒出一句,让李眉跟民警都吓了一跳,齐齐转头朝他看去。
钟念扬起唇角,指了指后颈,“如假包换。”
“我毕业于s学系,从业五年,专注婚姻家事领域,经手案子九成以上是为oga服务。”
说完这些,钟念再度伸出手,这一次指尖夹了张名片,他冲李眉微微一笑
“你这样情况我见过很多,在我手里从没败诉过。”
雨声哗哗,屋檐滴水落在钟念手臂上,他没有躲闪,伸出手稳如磐石,目光坚定又自信,站在天光隐淡雨幕里,像腾云而下神佛。
看着他,李眉莫名生出些勇气,颤颤地接下名片,攥进手心里。
“我、我可以周日来找你吗”
李眉轻声问钟念,眼神不安地左右乱瞟,“他、他周日下午会去喝酒,我能溜出来几个小时。”
“没问题。”
钟念点头微笑“我们电话联系。”
回程路上,那位姓刘民警还是有些不敢置信。
“你居然是oga”
他看着钟念不停地摇头,“看不出来,真看不出来而且你身上味道”
“是aha味道。”
钟念帮他把最后一句补充完整,神色略微有些不好意思,
“我aha是个顶a,习惯用他信息素裹着我。”
刘警官恍惚地哦了一声,双眼放光,
“顶a啊,我知道能把信息素玩出花儿来,去年不就有个顶a涉嫌信息素杀人吗,现在还没开庭呢,就是收集证据太难了”
说完,他自知失言,忙打了个哈哈,“当然不是说你aha啊,顶a各有各厉害”
钟念笑了笑,正要开口,不料天黑路滑,他脚下一空,直愣愣地从两米多高土坡上滚了下去
“钟律师”
刘警官只来得及喊了一声,钟念就没了人影,他手忙脚乱地来到土坡下,就见钟念后仰着躺在地上,脑后积了一大滩血水
“钟律师”
刘警官吓得半死,伸手探了探钟念鼻息,听到他混沌呻吟,稍稍松了口气。
“钟律师你还好吧,是不是摔到头了我马上叫救护车”
钟念后脑顿顿疼,滑下来时磕到了什么硬物,这会儿头昏目眩,还有些想吐。
估计是脑震荡。
他听见刘警官在打120,拼尽最后一丝力气,孱弱地告诉他
“别,别去二院”
“啊”
刘警官见钟念晕了过去,更急了,冲着电话大吼
“快快,人晕了他说要去二院”
入夜后市二院没了白天喧嚣,除去急诊区,别门诊楼层都熄了大灯。
今天只上了两台手术,江传雨不仅能准时下班,还抽出十分钟来冲了个澡。
他打算叫个外卖就直接回家,今晚是钟念禁足最后一晚,他不想在做饭上浪费时间了。
江传雨跟钟念两人,一个医生,一个律师,江传雨研究生刚毕业那会儿,他俩能忙得同在一个屋檐下,愣是十来天碰不上面,不是你回来我睡着,就是我回来你不在,只有在钟念发情期,两人才能暂时从工作中缓口气,好好修复修复感情。
大概是心理生理严重失衡,钟念那半年发情频率激增,江传雨意识到不对劲,调整了他俩工作节奏,缓下步子,多抽时间陪他,这才慢慢让钟念生理期恢复了过来。
不到三十就聘上主治医生江传雨,自然是前途无量,医院对他也给予厚望,但他心里那座天平,永远都是倾斜。
事业、朋友、爱好所有一切都排在钟念之后。
那个精力无限小甜o,是江传雨世界主宰,万事都能为他让步。
江传雨换好衣服走出办公室,瞥了眼窗外雨势,掏出手机给钟念打电话,打算问问他晚上想吃什么。
但彩铃响了很久钟念也没接,估计是没放在手边,又跑去客厅看电视了。
江传雨想到钟念窝在沙发里,好似没有骨头懒样,不由得嘴角微翘。
雨天阴寒,就叫个参鸡汤吧。
路过急诊区时,江传雨看了眼值班医生排班,发现是自己师兄,便走进去聊了几句,正说着话,有护士进来通知
“清创室已经准备好了,就是病人不太配合,不想缝针。”
“不想缝也得缝,后脑那道伤口都超过5厘米了。”
急诊医生一边说,一边拿着病历单站起身,江传雨朝他点了个头,正准备离开,余光扫到病历单上名字,愣住了。
江传雨伸出手,语气平静“给我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