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站在黑板面前,看着那幅酣畅淋漓的画,再看看那笔笔如钩的打油诗,整个人都呆住了。
牛小晴揉了揉眼睛“这、这”
她忽然一下狠狠抓住唐田田的胳膊“你掐我一下,快”
唐田田愣愣地看着黑板,半天才小声说“小晴,你说,周一的黑板报评比,我们能拿第一吗”
牛小晴却忽然瞪大眼睛,凑近了黑板“这画册上写的什么字”
唐田田赶紧也凑上去,看清了以后,两个女生的脸都红了。
牛小晴狠狠心,拿起抹布,就想把那蝇头小楷擦掉“能不能拿第一我不知道,留着这几个字,那就一定不能了”
唐田田赶紧拉住了她“直接擦了,会不会不太好这样吧”
她想了想,拿起手机拍了好几张,又特意往后站了站,拍了个全景,才舒了口气“现在擦吧擦完了,重新写一个。”
阮轻暮到家的时候,正赶上晚饭。
穆婉丽做了满桌子的菜,美滋滋地招呼着大伙儿“来来,一起吃”
“丽人盲人按摩”总共就这么三个人手,盲女小芸和男技师小郑都住在这里,平时阮轻暮住校时,就是三个人一起吃饭。
今天儿子第一次住校结束回家,穆婉丽整了比平时多一倍的菜,正在叮嘱两个年轻人“老样子,原先放一个荤菜的地方是两盘,素菜也在老地方,汤在正中间汤就别自己盛了,我来。”
交代完两个员工,她又殷勤地往阮轻暮碗里夹菜“来来,在食堂吃得不行吧,赶紧补补,一次补一礼拜。”
阮轻暮乖巧地大口吃菜“嗯嗯,好吃,食堂是真不行,营养有,就是没滋味。”
这一礼拜过得是真苦,穆婉丽给的生活费被他大手大脚地发了红包,搞得一天三顿都捉襟见肘。
对了,就请秦渊出去吃了顿小笼包,竟然花了二十八块
他上网查了查,还真是坑爹这个隐藏在实验三中后巷里的包子店,竟然还是本地的一家网红,被一些美食博主放在了“xx市十大必去打卡美食小吃”里,难怪老板敢这么定价,生意还络绎不绝得好。
虽然上辈子从没操心过银子,可是现在叫他开口找这个妈要钱,也实在拉不下来脸。
以后要不要想想怎么挣点钱他一边往嘴里塞红烧肉,一边漫不经心地想。
“对了,今天没客人啊”他看看空无一人的按摩间,随口说。
周六嘛,从来都是附近的老顾客来得多,往常的饭点儿小郑和小芸都是轮流吃饭,难得今天能聚成一桌。
小芸抿嘴笑了笑,没说话。
小郑正要开口,穆婉丽赶紧一敲筷子“咳咳人少好啊,一天到晚都是人,做得腰酸腿疼。”
阮轻暮抬头看看她,没说话。
“暮暮啊,你好好看书,关键时刻,家里一定给你创造好环境”穆婉丽撸起袖子,“从这学期起,咱们家定了,周六周日少接待点人,图个清静”
吃完了饭,穆婉丽利索地端起一大堆碗筷,去厨房刷碗。
阮轻暮看看他妈的背影,低声问小郑“怎么了这是我妈不准客人上门”
“嗯,穆姐昨儿就跟几位熟客说了,以后周六晚上和星期天不准来。”
阮轻暮一扬眉毛“什么叫熟客老李那个糟老头子平时还来”
那个天天动手动脚的老色胚子
小郑笑了笑“你妈不就怕你再打人么。”
小芸摸索着走到旁边的饮水机边,倒了杯水,坐在了阮轻暮的对面,一双失焦的眸子落不到实处,半天,才嘴唇轻轻嚅动“其实,老李人挺好的。”
阮轻暮猛地抬起头“什么”
小芸的声音更小了“他他也没真的做什么,我心里有数。”
阮轻暮没办法接话了,他郁闷地站起身,往厨房里走。
房龄很老的居民老楼了,设计也不合理,厨房狭小又不向阳,开着灯,也有点光线不够。
穆婉丽站在水池边,在水流下飞快地刷着碗筷锅具,和一般这个年纪的女性的手不同,她的手不仅毫无老态,而且细腻洁白,显得极为年轻。
常年给人做按摩和开背,手泡在霜膏和精油里,虽然劳累和疲倦是常有的事,可是皮肤是真好。
“妈,家里还有上次那个山楂锅盔吗就是上次你给我带的,那个酥皮里面有山楂馅儿的”
穆婉丽惊喜地回头“你爱吃啊我明日给你买,就在临街的那家糕点店买的。”
阮轻暮点点头“嗯,我同学爱吃。”
上次放了几个在秦渊桌上,立马就被收起来了,按说,他也该和上辈子一样,爱吃山楂口味的
穆婉丽很高兴“那好,我给你多带点。”
儿子最近变化真的太大,以前从来没朋友似的,现在居然能想起来给同学带东西、学着搞好关系了
“还有你不用叫客人都别来,我没别的意思。”阮轻暮斟酌了一下言语,小心地说,“我上次发火吧,绝对不是说咱们家的生意不好。”
穆婉丽手下的动作慢了点“知道知道,你可别瞎想”
阮轻暮松了口气“小郑和芸姐都靠着这份工资呢,周末不叫他们开工,多不好。”
穆婉丽呆呆扭头,看了儿子一眼。
以前这孩子一到家就往自己屋子里钻,看到小郑和小芸他们也是满脸阴郁,今天怎么主动替人着想起来了
阮轻暮伸出手,帮她把哗哗流淌的水拧小了点“只要别叫老李那样烦人的来,就行。”
穆婉丽偷偷看了儿子一眼,犹豫了一下“其实老李人也不算太坏。”
阮轻暮脸色有点冷了“哦”
穆婉丽轻轻叹了口气“老李这种人吧,一辈子光棍,也没娶过老婆,又丑又穷,人还怂。”
她慢慢地洗着碗“小芸家的事,你不知道。她吧,在农村乡下还有个哑巴弟弟也就这么一个亲人了,谁离了谁,也都活不了。”
阮轻暮吸了一口气“怎么会这样”
“她妈是被拐卖来的,是个残疾人。生了两个娃娃都有毛病,后来不知道怎么,就自杀了。小芸她爹也有重病,她弟弟生下来没多久,也死了。”穆婉丽说得平静,“虽然有亲戚,可谁也不愿意一下子多养两个残疾孩子。”
阮轻暮皱着眉听着。
穆婉丽顿了顿“姐弟俩再离不开,也不能指着亲戚养他俩一辈子。没办法,她出来打点工,想攒点钱,将来给她弟弟上个聋哑人学校什么的。”
阮轻暮接过她洗好的一摞盘子,帮着控了控水,弯腰放进橱柜“嗯,是得上个学,认点字、会算数也好的。”
“上次老家忽然打电话来,说她弟弟急性心肌炎住了院,要钱。我那几天刚帮全店的人交了全年的社保,她知道我没钱了,不好意思找我借,小郑给凑了点,还是不够。”
阮轻暮静静听着。这些事,以前那个身体的原主人从来也没关注过,他并不知道。
“正好老李头来按摩,听说了这事,二话没说,回去取了全部的积蓄两万块钱,拿给小芸了。”穆婉丽看了看儿子,不知道他能不能真的听懂。
“人家也没叫写借条,也没任何要求。”穆婉丽笑了笑,平时泼辣的眉眼里露出点怅然,“一个老光棍而已,也就偷偷地碰个腿什么的,借了这钱,人也没想别的。”
看了看儿子没露出嫌恶的神色,她终于豁了出去“小芸不敢要,问要怎么报答,老李头还急了呢,说又不是畜生,这种事要什么报答。”
阮轻暮沉默了一会儿,终于叹了口气。
他看着穆婉丽,神情有点温柔“我懂了,妈。”
他想了想,又低声问“妈,那个花胳膊的,你喜欢不喜欢他”
穆婉丽脸“腾”地红了,举起水淋淋的手,狠狠弹了一下他脑门儿“浑说什么老娘大他七八岁,他看得上我,我还看不上他呢。”
阮轻暮没躲,挨了她一脑崩儿“行,那我就放心了,下次他来,见一次我照样打一次。”
穆婉丽又气又急“别添乱,人家是客人”
阮轻暮笑笑地看着她,轻声叫了一声“妈。”
穆婉丽无奈地看着他“又怎么了”
“你要是找到个靠得住的、也喜欢的,该结婚就结婚。”阮轻暮伸出手,帮老妈把一缕头发别到耳朵后,“我马上都十八岁了,不会反对的。”
穆婉丽怔怔地看着陌生的儿子,眼睛忽然红了。
她掩饰地低下头,一下下,默默地擦着厨房台面。好半天,才粗鲁地骂了一句“说什么混账话。你那个死鬼老爹要是听见了,不得从骨灰盒里跳出来呸你”
阮轻暮笑着转身,向着身后挥挥手“不想嫁人也行,我养你一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