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是时长风的精神世界,简淮什么也不能做。只能在一切结束之后,从身后,抱住了瘦小的身躯。
时长风的身体真冷啊,冷得像拥抱冰雪一般,医院内太平间里的尸体也没有他冷。
满身鲜血的时长风冷静、沉稳地看着重伤的母亲,轻轻地帮她穿上衣服“我想保护你。”
他为母亲打了120电话,同时也打了报警电话自首。
做完这一切,他将头靠在简淮的臂弯里,安静地闭上眼睛,窗外大雪纷飞,是那一年的初雪。
等警察来时,那个沉稳的时长风就消失了,剩下一个弱小的时长风,他记得一切,知道另一个时长风做了什么,也知道另外那个比自己强太多。
“我好没用啊,”时长风垂着头对简淮道,“我什么都做不到,在学校被同学欺负,连保护我妈,都要别人出手才行。”
他身上沾满鲜血,血腥味那般刺鼻,似乎渗入了时长风的骨髓中。
简淮看着时长风自首,他真是个乖孩子。
在看守所中,母亲请来的律师劝他安心,他是未成年,又是在特殊情况下爆发的,完全可以减轻刑罚,判防卫过当。
听到律师的话,时长风抬起头问“律师费会不会很贵,我家没钱,还是不要请律师了。”
律师笑着说是法律援助,让他不用担心,很快就可以见到妈妈了。
时长风等啊等,在看守所中无聊时便一直对简淮说话,他身上的血腥味在律师的安抚下变淡了不少,又对生活充满了期待。
然而审判当天,时长风的母亲没有来。他被判在未成年犯管教所中学习,成年后确认品行良好就可以出狱。
时长风在法庭上没有看到母亲的身影,他很奇怪,为什么妈妈没有来。直到审判结束,律师才告诉他,他母亲已经去世下葬了,律师为他申请到了去墓前探望母亲的机会,由押解人员带领,需戴刑具。
母亲为了请律师,没有仔细检查身体,她只在医院待了一晚,包扎伤口后就出院了。
临死前,她把律师费缴齐,并且嘱咐律师,千万不要告诉小风她的事情。
她用手语平静地叙述,那孩子性格有点偏,万一知道她的事,她怕时长风会在法庭上做出不理智的事情,让法官重新考量他的危险性,加重刑罚。
时长风跪在墓前,一言不发,眼泪也没有流出来,原本已经消散的血腥味再次笼罩住他的身体。
被移交到未管所后,时长风对简淮道“你什么也不做,一直跟着我做什么呢”
他发现,除非简淮主动做什么,否则周围人都看不到简淮,只有时长风可以。时长风最开始以为简淮是他的守护神,后来他发现,简淮不过是个旁观者罢了。
简淮想了想道“参与你的过去,了解你,以后好给你一个幸福的家。我是来带你回家的。”
“我没有家了。”时长风靠着冰冷的墙壁,轻声道。
“什么时候你说,带我回家,我就能带你走了。”简淮道。
时长风看了他一眼,心想,有个人陪着他也很好,否则,他每天都想死。
未管所的监舍很大,这些未成年犯年纪相差不大,他们彼此交流着自己曾犯下的罪,做错的事。
他们有的是被迫犯罪,有的是过失犯罪,有的则是天生的反社会人格,主动犯罪。
时长风听着他们的故事,冷眼旁观。在这里,他竟然没有被欺负。原因是他虽然瘦小,确是杀人犯,而且是反杀了好几个成年人,这罪行令人胆寒,无人敢欺负他。
有一天,老三去探视亲属回来后,在宿舍嚎啕大哭,说他父母要跟他断绝关系,等出狱后,他刚好成年,父母就不打算再管他了。
他的哭声感染了众人,每个人心中都藏着一份不为人知的苦痛,在这哭声中,同监舍的二十个人达成了群体共情。
这时时长风露出了进入监狱后第一个笑脸“既然这么痛苦,为什么不去死呢活得憋屈,死得绚烂也好啊。”
他本没有对同监舍的人说,只是在自言自语,毕竟这个时候,时长风已经有双重人格了。
“你陪我吗”这话也不知是对简淮说的还是另一个时长风说的。
“我陪你。”简淮道。
这时周围同监舍的人没在意时长风根本不是在自言自语,反而自嗨起来,大家纷纷安慰老三,没事,我们陪你。少年人的幼稚,在这一刻有了集中的体现。
“你都陪我死了,要怎么带我回家”时长风问。
“只要你想,我立刻就能带你回家。”简淮道。
“我没有家了,这世界也容不下一个我。”时长风道。
于是在那个晚上,一场冲动之下、并不理智、也不正确、对社会和未管所造成极其不良影响的群体性自杀开始了。
他们以为自己会死,谁知道,在同时自尽的瞬间,进入了这个未知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