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野上,天色将明未明。
一张与周围荒废的情景毫不相称的豪华长桌横亘着,一端坐着金发绿眸的青年,他看起来气质优雅,举手投足之间又有一股军人的杀伐之气,当这两种极度矛盾的风格融汇在一起,竟显得格外惹人注目。
他坐在主座上,可事实上更像是给某个小孩作为人肉坐垫,好让孩子能够得上桌面。
藤丸立香干
长桌对面的主座上坐着马里诺,他被绑在座位上除了一张嘴之外,其余部分动弹不得。在黑衣骑士们的“盛情邀请”之下,知道大厦将倾的家族们乖乖地参加了这场属于自己的鸿门宴。
直到这个时候,藤丸立香才发觉那个雅人清致的骑士王竟然也有菜市场大妈的战斗力,轻飘飘几句话就把那些自诩精明的家族们杀得人仰马翻。
“是不是有点太狠了我们只是玩个剧本而已嘛,用不着这么上纲上线吧”他忧心忡忡地凑到亚瑟耳边问。
谁知圣剑使轻柔地笑起来,翠色的眼眸似乎保存了星之洪流,正在闪闪发光,“完全没有,如果真的要上纲上线的话,比起不列颠的诸侯们来说,这些人原本还不够资格坐在我的谈判桌上。”
等等,你这个人是不是性格哪里有点不对啊醒醒,你明明是光风霁月的星之圣剑使,苛责恶行的国王陛下,你不要笑得和反派似的好吗
藤丸立香开始深思自己的召唤是不是哪里出了点问题。
骑士们和先前的五名成员汇合,他们均匀的分布在椅子的背后,双手背在背后,右手握住左手的手腕,配合正式的礼服,那肃正的作风让气氛变得更加正式和严肃了。
扎着金色马尾的叛逆骑士向盾之骑士挑了挑眉,小声道“喂,加拉哈德,你爸在那边,你不跟他打个招呼吗”
被点名的骑士侧过头,金色的瞳眸中没有太多情绪,他只是答道“没有必要的情况下,我认为不用和兰斯洛特卿说多余的话。他那样的人,在自制力上差了些许,届时挫正他即可。”
“哦哦,你揍爆那张让人烦死了的脸的时候,记得叫上我”
“莫德雷德卿。”加拉哈德很认真的呼唤了声同桌骑士的名字,“在那之前,你恐怕会因为集会时说小话而被王制裁。”
站在对面的兰斯洛特一脸紧绷如临大敌,几乎是从牙齿里面挤出来的声音,“莫德雷德那个家伙真是的,到底在和加拉哈德说什么啊。”
位列他旁边的贝狄威尔发觉他的紧张之后,无奈地笑了笑,“毕竟你们的家庭问题很严重呢。”
妖弦叮叮咚咚响了几声,特里斯坦叹息道“啊悲伤、总是如影相伴呼”
说完,小小的打盹声传来,贝狄威尔脸上的笑意渐浓,银之腕上开始有节奏的闪烁起光芒。
就在这时,赤雷飞过桌面,引得在座的人们纷纷低头躲避,莫德雷德手持魔剑克拉伦特,冲他们这边竖起中指,嗞儿哇乱叫,“谁准你开始胡说八道的你这开会睡觉都会被发现的呆子”
双眼紧闭的红发骑士猛然睁开双眼,叹息和琴声一起飘散零落,“我,没有睡觉。”
莫德雷德原地小弧度晃身,躲开了那些看不见的攻击,她做了个鬼脸,“谁信你啊a、boss,赶紧开除那个混吃混喝的家伙吧,我这是为了你好哦。”
“真的不要紧吗。”沢田纲吉坐在亚瑟的左侧首位,他局促不安的怂成一团。内心止不住咆哮起来,怎么看那些黑衣人都是在以命相搏啊啊啊。
“当然。”亚瑟抬眸,春水般温和却又饱含警告的视线巡视完全场之后,他继续说,“方才只是一些小玩笑而已。”
藤丸立香也老成的安抚褐发少年,“习惯就好。”
然后开始看着少年纠结的表情暗爽,他当年也是这副表情啊
这场会议主要是商讨一下后续的赔偿问题,但藤丸立香没有听完,因为他不久之后就发烧了,是过度召唤引发的魔力运转问题,继续发展下去只会让他的魔术回路都废掉。
望着脸蛋开始通红的藤丸立香,沢田纲吉站起身,建议道“去、去医院吧,我会拜托迪诺先生找到最好的医生。”
“不行。”
“无用。”
两个不同的声音同时否定了他的提议。
亚瑟自座位上闪身起来,他一手持剑,一手把孩童护在怀中,警惕地看着盖提亚。关于这里有一只兽的情报,在现世之时就已经被赋予了,他是守护人类守护世界的星之圣剑使,打败邪恶是自身的天职。
盖提亚没有把他的警惕放在眼中,他伸出手,低沉的嗓音也如剑一般锋利,直指向亚瑟,“把他交给我,这里只有我能救他。”
亚瑟当然明白问题的严重性,但眼前的家伙是人类社会诞生的病灶,不论是成体还是残渣,性质都是一致的。
关于魔术回路的问题,自然是现代魔术的基盘最为了解,换言之,除却顶尖的caster们,盖提亚的确算得上是最合适的人选。
感受到了手掌中传来的温度,星之圣剑使把形状好看的唇抿成一条直线,一边是人类恶的残存,一边是重要之人的性命,勇往直前的国王陛下犹豫了。
他们谁也没有注意到有一道莹白色的光芒从幼童紧攥的指缝中泄露,短短片刻之后,又重归如初。
藤丸立香意识昏沉,但眼前始终有一只雪白的圣杯,它已经褪去了易碎的模样,白色变得更加纯粹和坚固,盈满它的是来自生命的倔强和壮美,仅仅是目睹它,便会令安放在人类眼中的、那人世间最小的海泛起波澜。
他向白之杯伸出手。
亚瑟和盖提亚谁也不让着谁,一条手臂从圣剑使的怀中伸出来,探索的对象却是盖提亚。
魔术式挽起嘴角,眼神中流露出嘲讽的神情。
亚瑟
见原本在这里的五人没有反对,星之圣剑使迫不得已把年幼的aster托付给他。
等那身影犹如涟漪般融入虚空之后,亚瑟长长地吸了口气,然后微笑着向周围人授意商谈继续,“我们接着谈。”
然而,圆桌骑士们却各个神色严肃到了极点,就连被誉为狂犬怪猫的莫德雷德也不敢随便造次,一边听着商谈内容,他们一边通过眼神交流起来。
喂,异世界的父王绝对是在生气吧
是生气了呢
这也在所难免,毕竟是那位王。
我好悲伤,boss竟然没有叫我帮忙
雀形灯笼在熹微的晨光中仍旧兢兢业业地贡献着自己的辉光,半明半暗的房间内,鎏金字符编织出一个圆环,以圆融之理的方式运行着,幼童躺在其中,症状得到减轻后,呼吸也顺畅了许多,不似先前那样急促。
金色的光辉照亮了盖提亚半边脸颊,魔术只是暂时抑制住了情况,在这座旅店之下隐藏着一道巨大的灵脉,他第一时间就将那些英灵们的供魔渠道转移到了灵脉上,幼童的身上存在的只剩下引导的契约。
想要彻底解决,最好的办法是拓宽藤丸立香的魔术回路,保证他不会因为下一次过度召唤而再次陷入危机。
但。
在此之前,他有想知道的事情。
为何会在那个时候把手伸向他呢,难道曾经一度击退星球外敌的圣剑不足以托付吗,若是那些英灵们拼命办法,赶在天亮之前一样可以解决掉这种事情吧。
演算,无解。
人类总是这样。一双看透世界的眼睛能看清那复杂的轨迹,可又总是随随便便的跃出既定的轨道。
他曾经见过他的王赐福于新生儿,但从未亲手抱过那生命之惠果。魔术式不需要多余的情感,只要运作顺畅即可,那个时候不论是其余的魔神,还是盖提亚本身都这样认为。
然而,当双手间真正躺着一束花的重量时,盖提亚才骤然发现,自己竟有些手足无措。躺在他手中的柔软使他想起约旦河被风点起的涟漪,温度则令他回忆起了耶路撒冷干燥的风,生命带来的记忆是如此丰富,又是如此令人心驰神往。
感受到了他冷凉的体温,幼童睁开眼,混沌的高烧让藤丸立香有些神志不清,他还记得自己是想要触摸到白之杯,却没想到拉住了盖提亚。
“其他人呢”他虚脱到说出一句话都十分艰难的地步。
盖提亚看着他昏沉却又不至于浑浊的眼睛,胸腔翕动,“只有你和我,害怕了吗,害怕这从兽之宙域沦落到此处的一点残渣。”
“盖提亚。”他伸出手,试图捧住魔术式近在咫尺的脸,意外的是盖提亚没有躲闪,而是直直的盯着他,仿佛在无声的问询着什么。
灼热的温度和男人那略显冷凉的身躯形成鲜明的对比,藤丸立香看着他的眼睛,但不是注视那双瞳中映照的自己,他想和兽的灵魂对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