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角曼斯港的六月是个多雨的季节。
据说今年的雨尤其多,连海平面都又上涨了几分。
珊娜阿姨听到了雨声立刻眉毛一扬,停下手中揉搓面饼的工作,洗过手后便飞快地打着她儿子去年从发达资本城镇中买回来的高档雨伞走出了家门。
每一个可以炫耀的机会都不该被错过。
她神气地仰起头,学着在报纸上看到过的那些对富贵人家的女士的描述而摆出矜持的模样,举着伞的手指微微翘起,走路的时候扬着半截胳膊,手心朝上——她不过还缺一个能够挎在腕臂上的包罢了。
好不容易在雨里见了另一个人的样子,珊娜赶紧加快步子准备从那人的面前经过。
但是在她凑近了看清那人是谁后,脸上的表情立刻难看了起来,她半是嫌恶半是恐惧地收起姿态,不再向前走。
“布里奇!我的孙子布里奇!”那位带着一顶破旧帽子的老妇人在雨中哀嚎着。
她的眼睛似乎不是很好使了,像个盲人一样用手中的拐棍戳戳点点着前方的路障。
雨天道路湿滑,她走着走着趔趄了一番摔在了地上。
珊娜咬着嘴唇犹豫了片刻,还是皱着眉头走上前去。
“琼婆婆……”她大喊一声,“别找了,赶快回家去吧,这才一个半月,报纸上可没说斯科特家的航船已经返航呢。”
珊娜踌躇了一下,还是把手伸了过去,扶住了琼婆婆干瘪的手臂,想把人拉起来。
“布里奇,好孩子,是你回来了……”琼婆婆本来在地上大哭,待到珊娜靠近后她突然紧紧握住了对方的手,贴到脸上不断地摩挲,“我说过的,不要出海,海妖会要了你的性命!你这孩子,你终于肯听了么?”
“哎呀,你干什么!”珊娜气急败坏地把手抽出来,上面沾上了些琼婆婆的眼泪,或许还有口水!
她厌恶地在自己的身上蹭了蹭,直起身就要走。
她果然就不该突发善心,琼这个疯婆子从她孙子布里奇去做了水手后就一直在犯病。
整天就在小港里游荡,天天呼唤着布里奇的名字,边哭边骂,嘀咕着海里有什么吃人的妖物。
这本就怪不吉利的,分明是在咒自己的孙子。
珊娜自己的儿子也去参加了这次水手的应招,自然就更看不惯琼婆婆这套发疯的说辞了。
珊娜头也不回地往家中走去,任由身后的老妇人再次高声哀嚎起来。
只是这次对方哀嚎的内容令她全身不适——
“全死了!全死了呀!”
琼婆婆尖利地嗓音穿透了淅淅沥沥的雨刺进她的耳朵,珊娜暴怒地转过身去准备破口大骂,就见琼一副痛彻心扉的模样拍打着地上的砖石,嘴里不断地重复着“全死了”这三个字。
雨似乎越来越大了,从出门时的小雨隐隐有了变作暴雨的趋势。
明明正值下午,天色也越发阴沉了起来,有几分傍晚时的模样。
远处跑来一个带着纸板折的帽子的红发小男孩,揣着怀里的新鲜报纸靠近过来,也被琼的动静吓得绕了一个弯。
一直到他跑来珊娜身边时还不住地扭头回看那位癫狂老妇人。
“珊娜阿姨,你的报纸。”他往珊娜的手中塞上一份报纸,拔腿向着另一户定过报纸的“奢侈人家”跑去了。
珊娜正气冲冲地准备对着琼婆婆骂上几句,被这么一打断她的一口气堵到了嗓子眼最终也还是没宣泄出来。
她恨恨地瞪了琼几眼,随手捏起报纸的一角准备回去研读一下近期有钱人群体又多了什么流行的事物,然而这么一瞥就让她看见了几个关键词。
是斯科特家的航船有消息了?
珊娜牵挂着儿子,直接停在原地用脖子夹着雨伞就读起了那一则相关的报导。
但是她仅仅看了个标题,已经控制不住地僵直了身子。
雨伞摔在地上,珊娜在原地站了许久,她一遍又一遍地看着那行关于航船的通知,目光却渐渐失去了聚焦。
从接受到反应再到彻底的崩溃,珊娜张开嘴,却没有叫出任何声音。
她抬起手颤抖的手捂在自己的脸上,肩膀耸动两下,喉咙间泻出几丝哽咽,随后竟是直接跪在了地上。
手中的报纸也落了下去被雨水打湿,只是那一行加粗的黑体铅字是倾盆的雨水也难以磨灭的——
“斯科特远洋航船六月一日于玛格渡口靠岸三十米处沉船,无人幸免。”
珊娜的整个世界地动山摇,她仰头看着阴云密布的天空,无声且无助地大哭拍打着地面。
她没有听见身后滚滚而来的冲刷一切的洪水,即便听见了,恐怕也做不出任何反抗。